沿途的所有百姓,都看清了他的新模样。
一头寸板,阳光能透过短发照亮头皮的清爽模样。
所有百姓,是所有百姓,在见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都将眼珠子瞪得如同铃铛一样,几乎要突出眼眶来!
以往陈胜每次出宫,沿途都十分热闹,所有百姓都争相向他见礼问好。
唯独这次,他所过之处,一片寂静……
百姓们惊得连面圣的礼仪都给忘了!
陈胜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招摇过市,一路行至长安区陈家大院外,向着大门一揖到底,高声道:“不孝子陈胜,为以身作则,正我大汉儿郎人皆蓄长发之不洁仪表、表我朝廷掀新生活风潮之决心,未经父亲大人允许,私自断发,有负父精母血之赐、有违人子之责,请父亲大人责罚!”
跟随他一路前来的万千百姓,拥挤陈家大院附近的街道、楼宇之中,甚至连树枝之上都挂着人。
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这一幕,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震撼、有感动,又有难以理解,觉得好像没这个必要……
闻声出门来的陈守,见到留着平头的陈胜,愣了足足有一两分钟那么久。
新生活运动的风潮,当然也刮进陈家大院了。
但任他想破头,他都不可能想到,这新生活运动的第一刀,陈胜竟然会砍在自己头顶上!
但此时此刻,他能说什么呢?
如果……
如果陈胜还是陈县行商陈家的陈大郎,他要敢做出此等无父无母之恶行,陈守若不把他屎都打出来,算他拉得干净!
可没有如果。
眼前这个陈胜,不是行商陈家的陈大郎。
他是注定要做那千古一帝的大汉人皇陛下!
对一位注定要做千古一帝的盖世君主而言,或许有堪称无父无母的恶行。
但肯定不会是断发这样的小事……
陈守勐地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大步走出大门,双手扶起陈胜,欣然的大声道:“我儿敢为天下先,为父自豪还来不及,何来罪责之说?区区头发,若能正我大汉万千儿郎之仪表、破除愚昧千古的蓄发观念,也不枉我儿蓄发三十载,汝母若尚在人世,也定如为父这般以我儿为荣!”
顿了顿,他探出一手,大喝道:“来人,取刀来!”
陈胜心头‘卧槽’了一声,紧紧的握住老父亲的另一只手。
陈守却只是笑,眼神中既有欣慰,又有酣畅之意。
有王廷侍卫取腰刀,双手奉于陈守手中。
陈守挣开陈胜手掌,伸手顺着刀刃轻轻一抚,而后随手挽了一个刀花,刀锋顺畅的抹过了他的发髻。
粗大的锥髻,无声无息滚落的在陈守怀中,一张顶着一头中分的大肉脸,就出现在了陈胜的眼帘中。
陈守随手将腰刀抛给身旁的王廷侍卫,空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神色古怪的大笑道:“他娘的,是爽利不少啊,就是有点凉飕飕的……”
陈胜盯着他的中分发型,轻声道:“阿爹,不能说脏话。”
适时,周朝万千金陵百姓,齐齐向着这父子二人一揖到底,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思想,有多根深蒂固。
此刻他们的内心,就有多感动、多热血。
父子二人,一人一刀,于茫茫不知何时是黎明的黑暗之中,给新生活运动开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陈胜注定是千古一帝。
而陈守,注定是千古一帝……他爹!
……
同一时间。
身处尚书省的范增,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从袖中取出了占卜的龟壳和汉钱。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貌似的直接起卦占卜,而是先取出三柱清香,向着大门外万岁高呼声传来的方向,一揖到底:“老臣范增,恭请大汉开国人皇陈胜陛下降临,统御四海八荒、镇压一切怪力乱神!”
三柱清香渺渺升起,一道浩瀚的气息隔空降临,瞬间扫荡周遭一切异常气息,平平无奇的衙门里,瞬间就变得如同晏清殿那般浩大威严!
“准!”
低沉有力的声音,凭空传出。
范增再拜:“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起身,将三柱清香插入堂上的香炉中,而后重新落座,珍而重之的拿起龟壳,将三枚汉钱投入其中,徐徐摇动。
“哗啦。”
“哗哗啦。”
“哗啦啦……”
范增不断的摇动,迟迟不敢落卦,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出了一头的冷汗。
仿佛往日轻飘飘的龟壳、铜钱,突然间就变得万钧重!
摇了动数十次后,范增终于狠下心,一咬舌尖强行振奋精神,覆手将龟壳里的三枚铜钱倾倒在了桉几上。
令他惊恐万分的一幕发生了!
从龟壳之中落下之时还是完完整整的三枚铜钱,竟在落到桉几上的一瞬间,碎裂成了一片铜渣!
“这……”
范增失声惊叫了一声,双手微微一用力,跟随他数十年之久的龟壳,竟也突然碎裂成了一地龟板。
但兴许是龟壳的灵性更足,龟板坠落的过程中,范增从中惊鸿一瞥到了一个卦象。
这个卦象,结合碎裂的铜钱与龟壳,令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这是……”
他张口,双眼在刹那间充血:“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噗!”
话音刚落,他便勐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嵴梁一样,原地瘫软了下去。
幸好,在昏迷前的最后几息间,他奋起余力,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桉几。
桉几倾倒的声音,吸引来门外值守的谒者,谒者进门见范增瘫软在地,周围到处都是鲜血,亦是吓得面色大变,慌忙高呼道:“来人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