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载而得天下!”
陈胜雄壮的大喝声,仿佛春雷滚滚,传遍四野。
观礼的二十余万军民,满怀激动的翘首眺望着祭坛顶端那道卓然的身影,狂热的情绪就如同星星之火,汇聚成燎原之势!
他们盼望着、期待着,他们的汉王殿下宣告大汉立朝,晋位为帝!
然而陈胜诵读到“得天下”三个字后,后续那些骈四俪六、花团锦簇、恩威并施的行文,却忽然怎么都读不出口了。
他停顿了下来,沉默的望着手中的祭文,祭文上那一个个端庄大气、刚劲有力的篆书,仿佛变成了小人儿,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扇他大耳刮子……
天下?
一个连四夷都震慑不住的孱弱王朝,竟还有颜面自称得了天下?
君王?
一个连自己的子民都庇护不了的君王,竟还有颜面自称人皇?
你是在恶心列祖列宗,还是在恶心子孙后人?
陈胜蓦地一把将手将祭文抓成了一团……
他不是不明白,四邻蛮夷挑在这个时候入侵九州,就是诚心恶心他。
借以报复他过于强硬的对外政策。
他明白的。
可他们还是成功了!
这口气,陈胜还真就咽不下,也不准备咽下去。
或许是他仍然太过浅薄,他依然发自内心的不喜欢那种明明都已经撕破脸了,还非要顾及着大国形象,一忍再忍的做法。
他依然更倾向于那种“但凡你敢捅老子刀子,那老子就算是是崩了一嘴牙,也誓要把你骨灰都扬了”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做法。
或许在未来,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形势会更加复杂,很多做法都是迫不得已。
但在此时。
在此刻!
他既侥幸为大汉开国之君,那就不能给这片土地、给这个文明,注入一丝一毫的懦弱血统,也决不能给后人带任何一个不好的头!
去他妈的粉饰太平!
去他妈的好战必亡!
……
这一次停顿,格外的漫长……
观礼的数十万军民,不知所措的眺望着祭坛顶端的那道人影,心情渐渐变得焦急,唯恐出现任何的意外。
祭坛下方,作为辅祭位列前方的范增,嗅着空气中越来越熟悉的味道,心跳如打鼓的连连低声道:“完犊子了完犊子了完犊子了……”
李斯站在他的身侧,同样心里急得直打鼓,忽然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声,疑惑的偏过头询问道:“范公,你可是知道什么?”
范增正欲随口敷衍,目光忽然看到祭坛上的陈胜一扬手,一块乌黑的事物飞入熊熊燃烧的豫州鼎中,登时心下勐然一沉,哀叹道:“陛下,冷静、冷静啊!”
然而他低声低气的哀叹声,哪里传得上近十丈高的祭坛之上?
就听到自家大王那雄壮的声音,忽然变得如同刀枪一般凌厉,字字句句都像是要将这天穹捅出一个大窟窿!
“胜,侥幸得天下,晋位为皇,国号汉、定都金陵,年号仁武!”
“即日而始,九州儿女,皆为汉民!”
“无分南北、无分西东,皆为兄弟姐妹、同胞骨血!”
“内,团结一致、自强不息,自尊自爱、勤俭传家!”
“外,一致对外、开疆扩土,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诚愿我大汉儿女,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诚愿我大汉族裔,繁荣昌盛、绵延不绝!”
“诚愿日月所照山河,皆为我大汉疆土!”
“诚愿四邻蛮夷,俯首臣称、能歌善舞!”
“胜,愿为之奋勇当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心此愿,列祖列宗为证、千万汉民共鉴!”
他一句一顿,声壮似晴天霹雳,震得观礼的数十万军民都头皮发麻、心神摇曳,不能自己。
千言万语,在他们心中渐渐凝练成一句话:幸能……生于斯、长于斯,与王同代!
祭坛顶端上的陈胜亦是深吸一口气,强按捺住心头激荡的情绪,右手捏拳,高高举起,大声的咆孝道:“大汉、万胜!”
“万胜!”
十万汉军将士,本能的举起手中兵刃,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应道。
“万胜!”
“万胜!”
“万胜!”
呼声迅速席卷西郊,蔓延金陵。
观礼的数十万军民,尽皆高举拳头,声嘶力竭的高呼!
他们能从自家大王的呼声之中,感知到他愤怒的情绪。
虽然眼下他们还不知道,自家大王是因何而愤怒……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自家大王因何而愤怒,都打倒他、打死他、灭亡他!
“万胜!”
“万胜……”
范增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的与人群一同呐喊。
李斯瞅准机会,一把将其拖过来,心惊肉跳的大声询问道:“范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王为何未按彩排的流程走?”
祭祖的祭文,乃是他与韩非、范增一同操刀,反复修改校正多次后才终于落成的,他能不知道上边都写了些什么?
而方才大王所说,听着是提气,但内容……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若是传下去,一个不好,大王一世英名恐将毁于一旦啊!
听到李斯的询问,范增终于冷静了一点,低声快速回应道:“卯时接到边疆回报,四夷兴兵来犯!”
李斯闻言怔了怔,旋即一哆嗦,连忙也举起拳头,随着人群高声呼喊道:“万胜、万胜……”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啊!
……
浩瀚的国运,在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声中显现,凝聚成九条气运金龙,盘旋于祭坛之上,掀起肉眼可见的天地元气海啸,仿佛倾盆大雨般当头洒落。
伫立于祭坛之上的陈胜,首当其冲。
他先是觉得心头一窒,有种像是要被天地元气“淹死”的错觉。
而后便只觉得整个人一松……
既像是挣脱了数十道绳索。
又像是放下了千钧的负担。
条件反射般的喘息,却轻得像是要随风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