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照不亮的阴暗空间内,焦湖味浓烈。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赢弱女子,被一只只烧红的铁钩勾穿琵琶骨半吊在空中,脚下吊着一块块磨盘大的秤砣!
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鬼,挥舞火星四溅的铁锁,疯狂的鞭打着这些赢弱的女子。
癫狂的狞笑声、密集的鞭打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交织,此起彼伏!
视界陡然拉近,一张七窍流血、伤痕累累,只依稀能看出眉间与陈胜十分相似的面容,撕心裂肺的哀嚎道:“守哥,我疼啊……”
“啊!”
陈守嘶嚎着睁开双眼,挺身坐起,捏着双拳暴怒的四下张望,不见血焰、不见恶鬼……也看不见那张埋葬在他心底十六年的温婉容颜。
只有漆黑的卧房,淅淅沥沥了的雨声,以及空荡荡的床铺。
他呆坐许久,那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始终反反复复在他耳畔萦绕。
他抬起双手使劲儿的捂住面庞。
呜咽的夜风,似乎吹进了空荡荡的漆黑卧房。
久久不息。
……
“你说什么?”
刚刚结束朝会回到偏殿的陈胜,错愕的放下手里的茶盏,拧起眉头看向面前的蒙毅:“你再说一遍!”
蒙毅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硬着头皮的小声道:“特战局来报,今日子时,始祖老大人连夜召集三千兵将,于西城门冒雨修筑法坛,天明之后,始祖老大人亲至特战局,命陈局长即刻尽起特战局之力,寻西方教高僧大德入京师作水陆道场……”
陈胜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听错了,不待蒙毅汇报完毕便粗暴的打断了他:“陈风人呢?”
蒙毅连忙答道:“回大王,陈局长正在指挥特战局精锐,排查京师所有可疑人等。”
“精锐个卵蛋,歹人都摸进家门儿了还一无所知,他特战局是干什么吃的!”
陈胜暴怒的破口大骂道:“即刻召他入宫……算了,去备车驾,我与少君要出宫!”
蒙毅犹豫了一刹那,想劝说陈胜少君身怀六甲,可不敢舟车劳顿……
可面对陈胜少有的喜怒形于色,他话到嘴边,愣是不敢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揖手道:“唯!”
陈胜不耐的挥手,命他即刻下去准备。
蒙毅躬身退出偏殿。
陈胜从身前的桉几上拿起一本奏章打开,强定心神去审阅,然而还未看进去几个字,便压抑不住心头怒气,一掌拍断王桉,怒发冲冠的咆孝道:“秃驴,我誓杀汝!”
此事他用脚指头思考,都能断定此事背后,定然是西方教那些秃驴在耍阴谋诡计!
水陆道场?
西方教?
西方教最近这一两年才披着“佛家”的羊皮开始在九州大肆传道,就连韩非这个法家掌舵人都知之不详,若无人在背后撺掇,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水陆道场和西方教这种专业名词儿去?
而且这一折子大戏,他听第一遍之时便觉得耳熟。
仔细一回想,这他妈不是西游记中西方教忽悠唐太宗那一出儿吗?
动歪脑筋动我家人身上?
他们是真他妈的勇啊!
……
少顷。
两千王廷侍卫簇拥着陈胜与赵清的车架奔出西城门,在一片泥泞的大工地中,见到了正埋头抡铁锹的陈守。
陈守瞥了他一眼,管都没管他身上穿着的龙纹常服,随手从泥浆里抓起一把铁锹就扔了过来,头也不抬的沉声道:“你们来得正好,为父这里正缺人手!”
陈胜将铁锹插进泥土里,抬起双臂让赵清脱下身上的龙纹常服,而后给了赵清一个眼神,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提起铁锹跳进了泥坑。
他一边和老父亲并肩掘土,一边偷偷观察着老父亲的神色:“阿爹,咱家作这水陆道场,是要为谁超度啊?”
然而陈守只顾闷头掘土,似是听不见他说什么。
哪怕是陈胜着重强调了“超度”二字,他都无动于衷。
陈胜垂下眼睑,默默的陪着老父亲掘了好一会儿土后,才加重了语气道:“阿爹,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您别瞒着儿子,儿子识得许多百家圣贤,无论是什么事儿,咱父子俩一起想办法总比您一人头疼强,这么些年,咱父子俩不都是上阵父子兵吗?”
陈守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陈胜这才发现,老父亲完全没了往日里那股粗犷、蛮横的豪气,整个人的精气神暗澹得就像是一张黑白照片,看得陈胜心头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得厉害。
“我梦见你阿娘了。”
陈守望着他,眼神没有焦距的就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好几夜,一闭上双眼就听到你阿娘喊疼,喊救命……”
他没有与陈胜细说他到底梦到了怎样的残酷景象。
但陈胜已然知道老父亲都梦见了些什么……
他斟酌着语言,思虑再三后,才慎重的低声询问道:“阿爹,您确定,您见到的是我阿娘吗?”
陈守一愣,眼神迅速转冷:“你什么意思?”
“您别生气,先听我把话说完。”
陈胜连忙解释道:“您看,我阿娘撒手人寰也快十六年了吧?阿娘那么温柔和善的性子,早就该转世投胎了吧?而且您以前梦到过阿娘托梦求救吗?没有吧?”
陈守一只手捏着铁锹的木柄,捏得“咯吱咯吱”作响,额头青筋直冒,但还是极力压制着心头的火气,面无表情的说道:“你阿娘是在替咱父子俩赎罪,赎杀业之罪,以前是替为父,而今是替你……”
陈胜当然看得出,老父亲已经是出离愤怒且听不进任何劝解。
但其他事他可以顺着老父亲,只求他老人家安心、高兴就好。
这件事……不行!
以前大汉与西方教,只是地域之别、理念之争。
是以他无论是驱逐大汉境内的西方教僧侣、禁制西方教僧侣在大汉境内传道,还是命陈婴率红衣军第七师进驻洛邑驱逐鸠占鹊巢的西方教僧侣,都是先礼后兵,从未不教而诛、大开杀戒。
在这个问题上,世人可以说他陈胜霸道,也可以说他陈胜蛮横。
独独不能说他陈胜不讲道理。
因为无论九州内部打成什么样子,终于都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
他陈胜作为九州当下最强的诸侯王,他当然有资格代表九州,拒绝一些对九州不好的外来事务。
至于野蛮生长阶段的西方教到底好不好……九州恐怕无人比他陈胜更有资格评价。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普通人,想借别人家的田地种瓜,也总得交租或者拿点好东西来换吧?
趁着别人家几兄弟闹分家掐架,无暇耕种,偷偷摸摸往别人家的瓜田撒自家的种子,这叫什么?
这叫偷盗。
这叫明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