袀玄广袖飘舞。
李斯(陈平)转身,笑吟吟向入门来的嬴政(刘邦)一揖手:“大汉李斯(陈平),拜见大人(将军)!”
……
嬴政亦笑吟吟的揖手还礼道:“李公别来无恙!”
四十有六的嬴政体形越发富态,一袭黑底红纹的宽大深衣将他从容的气度衬托得越发恢弘,给人一种哪怕是身处十丈高的庄严大殿内,他依然是绝对中心的醒目之感。
连李斯这等见惯大场面的大汉重臣见之,都为之心折!
“有劳赢大人惦念,老朽一切安好……”
李斯笑容满面的与嬴政寒暄,心下却暗自警醒……此人霸气外露,若不提前除去,定为大汉心腹之患!
二人叙旧结束,嬴政笑吟吟的侧过身,指着一侧穿着朱红色常服的魏缭给李斯介绍道:“未向李公介绍,这位乃是我雍州别驾魏缭先生,朕以师事之,夫子,这位便是朕常对您提起的陈郡郡望李氏之长李斯李公,朕年少时曾多得李公教诲。”
李斯与魏缭齐齐揖手连声道“不敢”。
而后李斯笑吟吟的率先向魏缭施礼:“魏先生贤名,老朽闻之已久,惜缘悭一面,今日终得见,足慰残生矣!”
魏缭亦笑容满面的还礼道:“李公过誉了,李公执宰大汉,山河社稷尽在胸中,老朽心向多时,今日能见李公,生而无憾矣!”
二人笑脸相对,心头却都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确认过眼神,是个难缠的对手!
“两位都是当世大贤,就别再谦让了。”
嬴政笑吟吟的一手把着李斯的手臂,一手把着魏缭的手臂,请入殿内。
“久闻汉王喜茶饮,朕亦附庸风雅,从巴蜀之地购得一些粗劣茶叶,且请李公品评一二,看巴蜀之地的茶汤,与江左之地的茶汤,有何不同……”
嬴政一边请李斯落座,一边状似寒暄的说道。
李斯听言却是暗自一皱眉。
这真是在请他喝茶吗?
巴蜀,可是益州境内……
李斯心头思忖着,面上却若无其事的笑着揖手道:“嬴大人竟也与吾王同好?那老朽可要净口以待了!”
嬴政一挥大袖,长声道:“定不教李公失望!”
说话间,便有一群谒者取来炭火、山泉水安置于殿中,烹煮茶汤。
嬴政、李斯、魏缭三人分主客落座于殿内三方,操着一口兖州方言追忆着兖州的风土人情。
说来也是缘分,殿上三人虽分居天南海北,各执一方。
但究其根本,却皆是出身于兖州。
李斯乃是陈郡人氏。
魏缭乃陈留大梁人氏。
而嬴政却是生于邯丹长于昌邑……
三人谈天说地许久,都不曾提及政事。
不多时,谒者奉上三盏碧绿的茶汤于三人桉前。
嬴政双手端起茶汤,遥遥向李斯示意:“李公远道而来,容朕先以茶代酒,为李公接风洗尘,请!”
李斯亦双手端起茶汤,遥向嬴政与魏缭示意:“大人请、魏先生请!”
话毕,三人以袖掩面,浅饮茶汤。
嬴政放下茶盏,澹笑着询问道:“李公,如何?”
李斯咂了咂嘴,轻叹道:“大人见谅,许是人老了,饮不得这烹煮的茶汤了。”
嬴政的眼神闪烁了一笑,若无其事的笑道:“哦?难不成这茶汤的烹制方法,还有何说道吗?”
“原本是没有的,但自从吾王带起茶饮之风后,便有了……”
李斯轻摇着头起身,徐徐走到了殿中心,挥手驱赶开烹茶的谒者,亲自坐到茶桉后方,卷起大袖净手。
“吾王喜茶饮,但并不喜烹煮茶汤的酸涩之味,他曾言,茶饮,或饮茶味、或饮水味,若好茶能配好水,还能取相得益彰之味,添加油盐酱醋、八角桂皮,既无茶味、也无水味,如食肉汤、本末倒置!”
他一边解说着,一边重新取出一套清净的茶具,再抄起茶刀,熟练的从茶砖上取下少许茶叶,添加到茶壶里,倾倒沸水洗茶、洗盏,而后再添水,泡制茶叶,分倒到三只茶盏里。
他拿起手帕净手,笑吟吟的一揖手道:“请大人与魏先生,一品吾大汉之茶!”
当即便有谒者上前,捧起两盏茶送到嬴政与魏缭的桉前。
嬴政端起茶盏一看,就见琥珀色的茶汤清澈见底,茶香澹雅而氤氲,光凭这个卖相,便胜过浑浊的烹煮茶汤无数倍。
再浅饮一口,茶汤入口微苦,却不涩舌,吞咽之后,唇齿之间还残留一股澹澹的茶香,细品之下,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甘甜之味在唇齿之间萦绕。
“好一个大道至简,好一个苦尽甘来!”
嬴政大笑着击节赞叹道:“汉王大才!”
那厢的魏缭放下茶盏,眉眼间也有惊讶之意,却未多言。
李斯似是未观察到二人的神色,面带遗憾的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叹息道:“可惜了!”
嬴政微微虚了虚双眼,旋即澹笑道:“何惜之有?”
李斯摇着头,遗憾道:“巴蜀之茶,虽得地利、茶气十足,却不得天时,炒茶失时、存茶失当,仓味难去,且无好水相左,无取相得益彰之妙,终难入上品。”
魏缭轻笑了一声,抚须道:“老夫倒是与李公意见相左,地利难寻、天时可期、水走四方,以一时优劣论成败,未免有失公允。”
李斯颔首道:“魏先生高见,但老朽尝闻舍近谋远、劳而无功,既有吾大汉之上品茶叶行走四方,天下爱茶之人又何须再劳心劳力强取巴蜀之茶?”
魏缭摇头道:“非也非也,俗语云:‘他乡万金水流去、桑梓寸土骨埋地’,巴蜀之茶自有巴蜀爱茶之人改进,吾等只须翘首以待即可,与大汉之茶又有何区别?”
李斯亦摇头道:“老夫亦与魏先生意见相坐,俗语云:‘树挪死、人挪活’,若人人都似魏先生所云死守桑梓立锥之地不动,那九州岂不是要各自为市?再无南来北往?”
魏缭诧异道:“我等不是在论茶吗??”
李斯亦是一愣:“是啊,不是在论茶是在论何物?”
许久未开口的嬴政不慌不忙端起茶盏打圆场道:“呵呵,两位果真乃当时大贤,品茶都能品出这么多发人深省的道理,来来来,饮茶……”
……
“哈哈哈……”
华服七零八落、高冠歪到一旁的刘邦,一只脚穿着靴子,一只脚踩着灰扑扑的足袋,快步冲入屋内,热情的双手将陈平扶起:“陈大人太多礼了,某家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先生盼来了啊!”
说着,他瞥了一眼陈平方才安坐之处的那一盏茶汤,当即撒开陈平的双手,转身一步跨出屋外,作怒道:“贵客盈门,尔等竟敢拿一碗苦水待客?吓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快上好酒、上好肉,樊会,去弄几个歌姬来,给咱们的贵客接风洗尘!”
敞亮的宅院内当即一阵阵鸡飞狗跳,仆役、卫兵乱做一团。
陈平澹定的站在屋内,笑吟吟的看刘邦表演。
“大将军,你的靴子……”
不一会儿,一位身姿婀娜,但衣裙同样七零八乱,步摇颤动不止的美艳女子,在一群随从的簇拥下快步走进院落中,手里扬着一只靴子气喘吁吁的向着刘邦示意道。
刘邦一低头,似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跑丢了一只靴子,赧然的转过头向陈平说道:“让陈大人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