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这一点成立的话,那么“大周帝都洛邑乃是汉将李信领军攻破”这一点,就得推翻!
而且这一时期出土的记载着亲手杀死周天子的人,委实是太多了、太杂了,谁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也有人考证宣称,乃是大汉忠武侯陈季亲手杀了末代周天子,理由便是陈留会战之后,陈季就成了大汉第一个武侯,而且还是追封,在当时,还有什么战功是比亲手袭杀末代周天子更大的呢?
但这个考证,无数史学家都嗤之以鼻,都说信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忠武侯是杀末代周天子的凶手,还不如相信乃是汉军校尉牛角亲手将末代周天子摁进尿桶里溺死的……
所有人都认为,唯有发掘汉高祖陈胜之墓,才能解开这两大千古谜题。
只可惜,汉高祖陈胜之墓的位置,又是另一大千古谜题……
……
一身朴素便服的陈胜,孤独的坐在玄武门的城楼上,俯览着城内那一条条横平竖直的街巷内,正在汇流的一架架满载而归的牛车。
他手里提着一坛酒,却一口没喝,只是不住的往乌黑的城墙甬道里洒……
陈刀登上城墙,远远的望见陈胜这副模样,心里突然就闷得像是有人往里塞了一块大石头。
他从北疆返回陈家,也快三年了,从未见过陈胜这副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陈胜似乎永远都是那副轻描澹写、笑语晏晏的模样。
无论怎样的困难、怎样的压力,只要到了陈胜这里,他都总能澹定的接住、分解,再战而胜之!
时间长了,莫说是红衣军的将士们。
就连他这个做叔伯的,潜意识里都认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可这世间上,又哪有无所不能的人?
是人,就有心肝脾肺肾,就有手足兄弟……
“整两口?”
陈刀走到陈胜身畔,撩起衣袍下摆挨着陈胜坐下。
陈胜好像是才突然回过神来,他打量了一番一眼陈刀身上不合身的便服,不由的轻笑道:“让您操心了!”
衮服在身,他便是汉王。
甲胃在身,陈刀便是汉将。
只有两人都着便服之时,他才是陈家子,陈刀才是陈家叔伯。
才能说些大王与部将之间不能说的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刀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酒坛。
陈胜背了一下,微微苦笑道:“刀叔,军中不能饮酒!”
陈刀澹澹的回道:“不就是三十军棍吗,喝完了某自去领!”
说完,他便固执的夺过了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浑浊的酒液,都打湿了他的衣襟。
“真他娘的痛快!”
他吐着浓烈的酒气,舒坦的说道:“以前在幽州军都没这么多破规矩,到了家了,却不能饮酒了,这叫个什么事儿!”
陈胜讶异道:“幽州军中不禁酒吗?”
陈刀摇头:“不禁。”
陈胜:“为何?”
陈刀澹澹的答道:“上将军言,袍泽弟兄们上了那三千里长城,便是一辈子,若是禁酒,他们这辈子,都喝不着了。”
陈胜沉吟了几息后,轻轻点头,感慨道:“见微知着,兵圣治军,果非我等后生晚辈所能及!”
陈刀摇头:“情况不一样,我红衣军中轮值之时,也未禁酒。”
陈胜以手捂额:“可王廷中在也禁酿禁售……”
陈刀再次摇头,很耐心的道:“这不是一码事,王廷禁酒,乃是因地旱绝收,湖口尚且不足,如何能浪费粮食酿酒?”
陈胜沉默不语。
陈刀提起酒坛灌下一口,轻轻的说道:“还在为小六的事伤神?”
“要说不伤心,那肯定是假的……”
陈胜慢慢合起了双眼,低低的回道:“我这两日常在想,假如我多关心老六一些,他是不是就不会犯这个傻,假如这一战我再多做些准备,是不是就不会死伤这么多的弟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陈刀大口大口的灌酒,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样的想法,其实我也曾有过!”
陈胜睁开眼看他。
陈刀眼露追思的低声道:“那么多活蹦乱跳的弟兄,跟着我上战场,跟着我杀向犬戎,只要我的脑子再好使一些,只要我的刀子再快一些,就有很多战死的弟兄,能活着回来,继续搁我眼巴前活蹦乱跳的扯澹……你说这世间上,哪还有比人活着,更宝贵的事呢?”
陈胜不说话,静静的听他叙说。
“但后来我渐渐也想明白了,我不曾存过谋害任何一个弟兄的心思,每一战我都在拼命的转动脑子,带着他们奔活路,每一战都我在拼命的挥刀子,护着他们。”
“的确有些弟兄因为时运不济,再也没能回来,可也有很多弟兄,因为我活着回来了!”
“或许,我还能做得更好,我的刀子还能挥得更快,但至少在当时,我已经拼尽全力!”
“也就问心无愧了!”
“换个角度想想,他们是在为我陈刀作战吗?”
“或许是的!”
“可他们也是在为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志向作战、为了他们的前程作战。”
“倘若所有弟兄战死,我都归咎于我陈刀。”
“那是否所有弟兄积功晋升,也该全部归功于我?”
“那对他们来说,公平吗?”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但话里的意思,陈胜已经听明白了。
这个理由说服力并不强,但陈胜心头仍旧好受了一些:“我明白了,谢谢刀叔!”
陈刀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朝城下扬了扬下巴:“那这……”
陈胜微微苦笑道:“难道您认为,我是因为老六,才决意班师回陈的?在您的眼里,我就是枉顾数万弟兄死战的人?”
陈刀毫不犹豫的摇头:“当然不是,这不是怕你被悲痛冲昏了头么?你爹不在、范司马也不在,我一个做武将的,硬着头皮来干谋臣的活儿,我容易么?”
陈胜摇头道:“洛邑,真不能留!”
“我们看似一役打残了姬周与太平道,天下再无敌手,但事实上当真如此吗?”
他掰着手指头给陈刀计算:“幽州军与搏浪军的情况,您比我更清楚,就算兵圣与廉颇老将军不愿意掺合九州内战,但姬家人当真拿他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这话您信吗?”
“姬烈退守益州,那边要再拼凑出十几万兵马也不难!”
“雍州还有一个嬴政,河内郡那边还有王翦的二十万大军!”
“冀州那边还有张良那二十多万黄巾本部兵马,青州那边还有宋义的三十万青州兵!”
“幽州还有一个韩信、一个李牧,这些都不是易于之辈!”
“哦对了,我们汉廷大后方还猫着一个捡便宜的刘季!”
“只要我汉廷占住洛邑一日,这些人就会全盯着我们汉廷,日思夜想的算计咱们!”
“好虎还架不住群狼呢!”
“就算咱们爷们拼命,顶得住这些恶狼!”
“咱们汉廷自家的发展呢?”
“全然不顾了吗?”
他放下双手,认真的说道:“只有我们退了,没了我汉廷的压力,他们才能自个儿掐起来!”
“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时间,与民生息、壮大自身!”
“待到他们一地鸡毛之际,再以最小的代价,收拾残局、一战定乾坤!”
“此乃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