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如梦初醒,再次歇斯底里的高呼道:“三营的弟兄,跟俺冲!”
混乱之中,五百红衣军将士从战局之中分离出来,顺着城墙甬道,向前方的瓮城冲杀过去。
厮杀。
到处都在厮杀!
拥挤的人潮将并不宽敞的城墙甬道填充得满满当当,最拥挤处连转个身都是奢望,更别提什么腾转挪移。
只能拼命。
拼谁命够硬。
谁都知道,这一战输不起!
很多人都不怕死!
但战败的后果,却是比死更难以接受!
吴广牢牢的扎根在城门楼前,守着通向绞盘的过道,拼命的挥舞战剑砍翻每一个涌上来阻拦他们转动绞盘拉起闸门的敌军!
一具又一具尸首,填平了台阶。
也将他的位置,垫得越来越高!
不一会儿,他的头颅就碰到房檐了。
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可扑上来的敌军却越来越多……
他从未觉得时间像这一刻这么慢!
慢得连他自己的喘息间隔,都长得像是等不到下一口气。
慢得连扑上来的每一个敌军,他都能看清他们脸上的每一颗麻子。
‘我可不能死!’
‘我还没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呢!’
他在心头一遍一遍的给自己鼓劲儿:‘大兄还在家里准备了鸡子面,等我还家呢!’
“红衣军!”
他的眼前越来越黑,他惊恐的榨干了胸膛内的每一丝空气,歇斯底里的咆孝道:“万胜!”
“万胜!”
同样歇斯底里但寥寥无几的咆孝声,在他左右两侧呼应他。
他心下绝望的暗道了一声“完了”,暗怪自己就不该由着老六那厮乱来,不该分兵……
但下一秒,数万人的整齐震天呐喊声,突然撕碎了前方的夜幕,“万胜!”
这一声呐喊,如同一支肾上腺素注入到了吴广的体内!
他精神勐地一震,奋起余力扑到在身前刚刚顺着尸山爬上来的敌军身上,抱成一团滚下尸山,重重的撞在了女墙上。
借助身高的优势,他凶悍的一口咬断了身前疯狂挣扎的敌军咽喉,拼命的将他翻到自己面上,挡住了几杆刺向自己的戈矛。
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震动!
就在他的身下!
他的身下,是玄武门的城门洞!
主力军,顺利进城了……
洛邑,破了!
五百多年都无人攻破的洛邑。
就在这一刻,被他们攻破了!
一股可以名之为“见证历史”,但吴广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磅礴力量,通过城池的震动,注入到他精疲力尽的身躯之内。
他竟一把掀翻了插着几杆长戈长矛的敌军尸首,背靠女墙爬了起来,挺起战剑,疯魔般的仰天狂笑:“来啊,杀死我!”
他的双目暴突!
满脸青筋暴起!
满嘴鲜血看不出一丝儿齿白!
这个模样的他,不是像恶鬼!
而是比那些壁画上化的恶鬼更恶鬼!
包围着他的数名敌军,本就被红衣军进城的巨大压力,压得摇摇欲坠!
此刻再被他这形同恶鬼般的一喷,登时就丧失了所有胆气,一把扔了手头的兵刃,转身就哀嚎着向左右两侧的城墙甬道逃去。
他们的溃逃,也彻底击溃了城头上其他扔在顽强抵抗的守军的胆气。
前几息还像是潮水般怎么挡都挡不住,怎么杀都杀不绝的守军,顷刻间就溃逃得一干二净。
密不透风的城墙过道,很快就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地尸首,与七零八落的红衣军将士。
腥气逼人的夜风,呼啸着从他们中间涌过。
“铛。”
“铛铛铛……”
不知是谁的最先拿不稳吃饭的家伙,总之兵刃坠地的声音速度响成了一片。
吴广也拄着战剑,重重的跪倒在地,喘息声急促得像是胸膛里塞了风箱,还是破的那种,冷汗更是止不住的一层一层往外冒,几个呼吸就彻底打湿了甲胃的内衬。
还未等他平复了呼吸,就听到一阵七零八落的惊呼声传来。
“走水了,城里边走水了……”
吴广足足愣了十几息那么久,才突然反应过来,拄着战剑连滚带爬的往城门楼子右侧冲去。
刚刚冲出城门楼子的遮挡,他就见到城池中心之处,一团并不强烈但隔着少说也有十几里地都清晰可见的火光,正在飞快的蔓延。
火光之中,似乎还有一只火焰大鸟正在振动巨大的翅膀。
“果真是脱力了,都出现幻觉……”
他痴痴呆呆的凝视着那只大鸟,喃喃自语道。
“啾!”
但他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宛如银珠落玉盘般清越的鸟鸣,更奇怪的是,他明明觉得这声鸟鸣异常悦耳,心头却油然而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感。
就跟死了爹一样!
他茫然偏过头用肩膀蹭了蹭自己耳朵,旋即又有些不把握的一把拉过一名士卒,问道:“你刚刚听到鸟叫了吗?”
这名士卒讶异的看着他:“副团长你也听到了吗?俺还以为是俺听错了,那你能看到大火里那只大麻雀么……咦,那只大麻雀呢?咋不见了?”
吴广一回头,就见那团大火之中的那只火焰大鸟,已经消失不见。
而那厢的火势,已冲起好几层楼那么高!
单凭肉眼观测,吴广都能确定,只要不立马落下瓢泼大雨,那团大火就没得救了!
“狗日陈老六,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这么大的战功,莫说是团长,就是师长你都有得做……”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再也撑不住了,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快来人啊,副团长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