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树林的边上,边世凯回想起了很多往事,从小和弟弟的点点滴滴,边世文除了在某些方面特别争强好胜以外,对他都特别依赖。边世凯有时候也想,要不是生在这种以狼性为荣的家庭里,边世文才是那个最有希望为家族光宗耀祖的孩子。他甚至想到了边世杰,其实有段时间他和边世杰关系一度不错,两个人有着相同的三观,都有对“事业”远大的规划,可是一个狼群里注定只能有一只头狼,既然谁都不愿意做二号人物,就只有刀兵相见了。如果边世杰能亲眼看到今天的种种,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生悔意主动让一步,或许……自己让一步也未尝不可,可惜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正在边世凯无限感伤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边上有人说话,一扭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秃子,两个人肩并肩,既像是在一起钓鱼的鱼友,又像是在小便池边上与陌生人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边世凯大惊失色,手在腰间一晃手枪已攥在手里,他掏枪的速度也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只是由于两个人站得太靠近,枪口只能对准老郭的小腹。
“诶!”老郭丝毫不加理会,身子一探,一根手指就摁在了边世凯肩头的按钮上,边世凯下车前把外套脱了下来,黑夜里那个红色的按钮格外显眼,老郭犹如点穴大师,认位奇准,一下就找对了地方……
边世凯二次大惊失色,叫道:“别按!”作为一个经常施加暴力的人,他还是懂一点身体在遭受外力的情况下会做出的反应的——这时他要开枪,对方的身体会无意识地收缩、前倾,那势必会引爆他身上这件炸弹衣。
老郭目光灼灼地盯着边世凯,好奇道:“按了会怎样?”
边世凯咬牙道:“按了咱俩都得死!我身上这件衣服里全是炸弹,这个按钮就是引爆装置。”
老郭像鲁豫一样微笑道:“真的吗,我不信。”
通过老郭的自言自语,边世凯知道他是趴在车底一路跟踪过来的,起初他以为对方是警察,可是短暂的接触后感觉又不像,这时他和老郭目光一对,然后就发现此人眼神涣散中透着清澈,含混中带着对世事的洞察,不禁脱口道:“你神经病吧?”
老郭道:“这么明显的吗?”
“什么?”
“我是神经病的事。”
边世凯无语,但随之也放下了大部分的戒备心。警察大动干戈地要抓他,眼前这位趴在车底跟过来只为凑个热闹,确实也只有神经病才干得出来。
老郭见他不说话,自顾自道:“我按了啊。”
边世凯三次大惊失色:“别!我不是说了按了咱俩都得死吗?”
老郭道:“我本来就不想活了。”
边世凯道:“我想活!”
“你都被警察追得跟只土耗子似的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边世凯耐着性子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老郭道:“我四十多了……”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边世凯更确定了对方是神经病的事实,无奈求生欲让他必须担负起知心大姐的角色:“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我都这样了不也努力活着吗?”
“所以说你不要脸,你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活着干什么?”
边世凯道:“干坏事和我想活着是两件事,你要是把我炸死,那你也干了坏事,就跟我没区别了。”急中生智之下,边世凯又从法律和道德角度找到了攻击点,神经病之所以成为神经病就是因为在某件事情上的执拗,比如他自认为是个好人,那你拿这个当突破口往往会收到奇效——边世凯发现自己在心理学上也是有天赋的。
老郭默然。
边世凯以为他终于说动了疯子,小心翼翼道:“我们各走各的怎么样?”
老郭道:“不管,我就要按!”
这一刻,边世凯的心态终于崩了。他身上这件炸弹衣其实从来就没打算脱,因为他明白自己落在警察手里必死无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会毫不犹豫地引爆炸弹,可是跟一个神经病同归于尽,他不甘心呐!
“你他妈到底是谁?你是来玩我的吗?你要是警察我也就认了——”边世凯咆哮道,“你说你为什么想死?”
老郭道:“你情绪很不稳定啊,我有药你吃么?”
“吃你xx(脏话)!”
见边世凯疯了,老郭反而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以前是教初中历史的。”
“呃……”边世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种临时工确实跟不上人家职业选手的思维,但他也由此看到了生的希望,于是道,“然后呢?”
“有一天我突然迷上了赌博,把家里的房子输了两套。”
“呃……再然后呢?”
“我老婆就带着孩子离开我了,后来我才发现那帮赢我钱的人是提前做好了扣儿阴我的。”
边世凯道:“那你怎么办了?”
“我伤人了。”老郭忧伤道,“可是过程我已经记不清了,这才是最可怕的,再然后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努力控制自己,很怕会伤到无辜的人。”
边世凯忧伤道:“你已经伤害到我了。”
老郭道:“黄赌毒害死人啊,咱俩都别活着了。”
“我特么……”边世凯眼珠一转道,“说到底,你不就是因为钱吗?我给你一千万,你放我走怎么样?”
老郭笑了。
边世凯也笑道:“同意啦?”他确实要面对很多麻烦,但是能用钱摆平的,从来就不是问题。
老郭看着边世凯道:“我发现你这人特别有意思。”
“哦,我怎么有意思了?”
老郭认真道:“你要是抓住一个能随便就给你一千万的人,你还愿意放他走吗?”
边世凯马上改口道:“我给你一个亿!”
老郭笑意更深了。
边世凯也意识到自己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