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再怎么坚硬如铁,也怕被这样反复磨砺,总会软下来。想让她们做出超越理智的事情,就一定要给她们一个可以奋不顾身的理由。唯有爱,可以让女人片甲不留,理性尽失。
顾浅凝哑然失笑,连她都要无话可说,赞他的好计谋。一直以来,这才是真正攻于心计的阴谋家。泰然不动隐于暗处,却可以窥破每一个人,掐正每一根软肋。而季江然就像病毒一样慢慢浸入人心,浸入四肢百骸。直到那个被他算计的人无计可施,唯有依附于他,才能免于一死。
季江影只是手段狠戾雷厉,他的狠是有形的,还可以防备。而季江然才真正可怕,到现在有多少人可以看穿他?
他有花哨的外表,玩世不恭的性情,在人看来只是一个家境良好的世家子,游戏花丛的放荡公子哥。
可他一定不单是这样,一定不是。
顾浅凝终于醒彻:“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你和季江影一唱一合,为的只是算计我?”
她掉进了一个大的局里,局破身死,从她被盯上,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季江然皱了下眉头:“我算计你,只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倒想坦荡的留下你,可是你肯么?我只能这么做。”他伸手过来拉她,被她躲闪过去,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到现在你还想离开,你这样的女人到底有多顽固?你回基地有什么好?哪一个把你们当人待?呆在我身边不好么,何况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你还要往哪里去?”
他笑她傻,是真的笑出来。
“不是我算计你,是你自己想不明白而已。我说过的话你怎么就忘记了,就算死,你也只能跟我在一起,现在我还活着,你想往哪里跑?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这一辈子你想都别想!你就是这样不好,不肯长记性,明明我跟你说得再清楚不过,你仍旧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说想要离开的时候,我是忍着怎样的怒火没将你的腿打断,就是为了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来。顾浅凝,你只看到我算计你,就看不到我的良苦用心是不是?如果不是想让你不痛苦,可是快乐的跟我在一起,我何必一而再的设计你,一次次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以为将你融化掉,你就肯乖乖的留下来,看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果然还是不能对你太宽松了。想跑?你觉得有那个可能么?”
顾浅凝吸着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不要太急太气,而撕心裂肺的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
不是她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是他修为深厚,戏演得实在太好。他那样无所求,几乎感天动地,而她就要觉得无以为报……
忍不住喃喃:“你果然和季江影是一伙的。”连她要回基地都知道,那么,他也一定早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了。或许早在季江影第一次将她从异地带回来,他就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觉得可怕,这个男人宛如一只幽灵,藏得这样深。他就像个蚀心者,有腐蚀人心的本事。方法也用对了,所以才说他是攻于心计的。她真的已经对他感觉愧疚,觉得亏欠,就要软软的无能为力。当他再度为她挡枪,她成功的被他感动了,如今又怀了他的孩子……他一步一步,将人心所向精算得一分一毫都不差。这场逃跑的拉力赛不过就是个腐蚀人心的过程。
她又怎么会逃得掉?简直一败涂地。
只要是个女人,怕是都没本事逃出去。
顾浅凝其实不是今天才怀疑他,而是今天才串明白而已。早在她第二次逃跑失败,而他中枪住院,慢慢的冷静下来,不再那么惊慌失措,渐渐的就觉得哪里不对头。
她不是个轻而易举就会乱了方寸,思考不周的女人。
问题竟然真的出在他的身上。
季江然不想跟她傻站在这里谈判,拉上她的手腕。
“回家。”
“回家?”顾浅凝冷漠的笑出声:“季二少,你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跟你是一家人?我会给你生孩子?哼,你想都别想。”
季江然收紧了指腹,一字一句的警告她:“顾浅凝,别妄想跟我耍花样,我不像季江影那样心慈手软!”
天,季江影就已经是个恶魔了,将多少人玩弄于鼓掌,视多少人为蝼蚁,而他竟还说他心慈手软。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季江然知道她好奇的事情一定很多,困制住她:“你想听什么,回去我说给你听。到了现在,我也不打算瞒你。我只是提醒你别做无用功,想在我手底下逃出去,你做梦!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
顾浅凝挣扎反抗,两人动起手来。
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她的对手,那点儿三脚猫的工夫,顾浅凝很容易就能治服他。
可是,不是,这一次她失算了。
连他的工夫也是深藏不露的,他不想伤害她,又怕她动作太大,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十分隐忍避及,却仍旧胜她一筹。
季江然似笑非笑:“别白费力气,你打不过我。平时哄你开心,被你打几下,你还真当回事?”
顾浅凝瞪紧他。
季江然伸手触她的睫毛,看她的眼睛微微的颤了一下。硬是将她拖到车上去,警告她:“听话一点儿对你没什么坏处。你连季江影都打不过,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他堂而皇之的打电话安排手下人,乃至所有a城的要塞,全力拦截顾浅凝。
也就是说,她以后在a城,除了呆他身边,哪儿都去不了,插翅难逃。
下人见两个人冷着脸回来,没在客厅里停留,直接上楼去。
季江然反手将门关上。
操起手臂靠到门板上,看她将室内的东西砸得一团糟,还有抽屉里那些被他做过手脚的套子也扔得满地都是。
顾浅凝真的是恼火了,连冷静自持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硬生生的多出一个生命,没法不让她心力交瘁。
心软了还可以变硬,只要认清一个人了,现在回头也不晚。可是他高明就高明在,料定如果只是这样,她还可以立刻回头,这对她而言根本不是件费力的事。所以就这样让两人血脉相联,当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流着两个人血液的生命时,岂是那么好回头的?
他真是精到家了。
“季江然,你不是人。”
季江然淡淡抬眸,闲散的看了她一眼。将烟叼到嘴里点着。
“怀着孩子呢,闹一闹就得了,别没轻没重的。”
顾浅凝拿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他。
季江然身子轻轻一偏,躲过去。
反倒笑了一声,眉目轻轻挑起来,风流倜傥。扯着唇角说:“以后你就这样跟我耍脾气,也是我料想中的生活的一部分。”
顾浅凝被他气得发抖。
“季江然,你无耻。”
季江然不置可否:“我本来就无耻,不无耻你肯留在我身边?不无耻你会为我怀孩子?”
他倒是什么都心知肚名。只是做起无耻的事来,仍旧信手捻来。
顾浅凝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渐渐的被抽空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恨死他了,一定要走得远远的,可是怎么走?又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一定会打掉他。”
季江然神色骤然凛冽,盯紧她:“你敢!如果你不想看到你们整个基地瞬间灭亡,你最好乖乖的把孩子给我生下来,否则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毁灭。这个孩子是你们整个基地的保命牌,你最好攥实了。”
顾浅凝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甩门出去。
他就纳闷,他们基地里的人怎么个个都是这副德行,死心眼,铁石心肠。看待自己比看一粒尘埃还要轻薄,知道拿她的命胁迫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舍弃性命的事她压根就不含糊。
他摸起电话,几站是咬牙切齿:“你们基地里这群疯子,嗑药了?还是洗脑了?真他妈的没血没肉是吧?”
季江影靠到沙发上淡淡眯起眼。
看季江然抓狂,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做一对天衣无缝,所向披靡的好搭档,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唱黑脸,季江然唱白脸,阴险的事他来做,只不过许多法子都是季江然想出来的,他心思狡诈缜密,最适合出谋划策,这样的天赋打季江然很小的时候,季江影就看出来了。
而且季江然天生又是个好戏骨,到现在也没几个人可以真正的看透他。做起损人利已的事来,从来让人防不胜防。
声音抬高一点儿:“怎么?你的鬼把戏被顾浅凝看穿了?”他又忍不住惊赞,她真的有一颗玲珑心,七窍玲珑,那么多难解的事情,别让她感知到一丝蛛丝马迹,否则一定掩不住,很快就会被她窥探全局。
所以算计她,要趁早,不能等她反过劲来。
可是季江然不信邪,他想要她,愿意想方设法留住她。他算计顾浅凝,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打从多早就开始,如果让顾浅凝知道,就连当初两人在酒店门前打那一架,搞得人尽皆知,就是为了将她一步一步赶推到季江然的怀里去,她一定更加恨得他牙龈痒痒。
这样想一想,季江然对她的算计还真的是无处不在。
季江影声音有一丝倦怠,懒洋洋的:“等到她彻底看穿你,才是你真正绝望的时候。你现在给我打这通电话,实在太早了。”
季江影一句看轻的话,使得季江然恼起来。
“季江影,别跟我扯别的,风凉话少说,我不信拿不下她,再怎么我都是他男人。”
季江影瞳孔黯然。
“听说她怀孕了?”
季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有些得意:“怀上了,怎么着?”
季江影轻微的感叹:“方法是用对了,一般的女人的确不易回头,可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他处处泼他冷水,最后又说:“基地每一个特工都是如此,说被洗脑了也差不多,不过就是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你想让她有多少感情?”
他这样一说,季江然竟还有些心疼起她来了。一个男人最后被摔打历练,变成无坚不摧的模样,都没有什么。可女人不同,女人天生是水做的,就要有那份能将男人化成绕指柔的温软。变成一块铁板,踢起来又硬又痛,还叫什么女人?
他挂了电话。
季江影也沉默得不想再说。那种头疼的感觉忽然又来了,突突的一阵跳动,连血管都要炸开了。
他去看过医生,只说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长期失眠,使得老毛病又犯了,最终就导致这样的结果。季江影想睡个好觉,便不得倒出安眠片,掌心里轻薄的两粒药,温水送入口中,逼迫自己躺到床上去什么都不要想。
轻微的瞌起眼,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纷涌上来,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人上了年纪,连眼睛都会变钝,没什么光彩,总觉得灰蒙蒙的,苍白一片。老泪浑浊,扬起头来问他:“回来了吗?”
一句话,四个字,字字像子弹一样打在他的心口上。
他的喉咙里总像是哽着什么,喉结了动,紧的要命,勉强发出声音:“还没有……”他背过身去,再不发出声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硬又无懈可击。
只怕是回不来了,可是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他说不出。
季江影真的睡着了,却又开始作恶梦。他的世界看似清平,实则并不安宁。档案罗列起来,厚厚的一沓,刷刷的翻过去,边缘划割着掌心,凌厉的划出血口子,还是很疼的,数完之后会看到无数细小的纹络,就像长期干燥,裂出的口子。左上角的照片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张接一张快速的滑闪过去,又像流星。每个人都是神色肃宁,没有笑,最后变成一个人的泪眼婆娑。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最后还是从睡梦中惊醒。有数秒钟的时间是反应不及的,呼呼的喘气,目无焦距。最后慢慢靠到床头,摸出一根烟点着。
无论如何,却再也睡不着。
只能一直抽烟到天亮。
本来要在这里清静一段时间,不管那边有什么乱子,都不打算回去的。
他要得出空去看心理医生,像几年前一样,每个月总要抽出那么几天用来心理治疗。否则恶梦侵扰,总是睡不好觉,一定撑不了多久就会垮下去。再加上之前被耽误的工作,一下有些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简白给他打来电话。喜极而泣:“江影,你爸他醒了……”
季江影订了当天的机票,匆匆忙忙的返回去。
顾浅凝还在发脾气,饭都不肯吃。她的火气大的不得了,本来就不是温顺乖巧的人。这一回季江然这么算计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将这一页翻过去的。
这一点季江然心知肚名,所以出门之前严厉嘱咐下人,出了差子,他真的不会善罢甘休。
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她,这样的责任担不起。下
季江然到房间里来看她,到现在顾浅凝一直不肯吃东西。他端来东西给她吃,放到茶几上。
“你是想饿死自己?还是饿死孩子?”
顾浅凝坐在床沿不理他。
季江然想伸手抱她,被顾浅凝烦躁的躲过去。
他仍旧笑着,好脾气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气就冲我撒,要觉得不解气,你就打我几下,我不还手行么?打到你气消为止。折磨自己和孩子让我心疼呢是不是?”
顾浅凝哼笑一声,转过头来看他。
“既然你跟季江影是一伙的,那么你肯定对我也是知根知底了。你该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这副身体不是我的,我不是真的顾浅凝,不过就是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你想要得到顾浅凝,处心积虑将我留住是没有用的。那个跟你有瓜葛的顾浅凝,实际上她早已经死了……”
季江然打断她的话:“谁说我要的只是这副身体呢?”
顾浅凝深深的看着他,一心想将他看得更为透彻。
可是不行,他淡淡的眯着眼,光色莫测,她竟是看不懂他的。
他有爱的女人,可是他也没说过是顾浅凝。她觉得季江然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却不知为何,又非要处心积虑的留下她?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难解的疑点,这些天她不停的想,不停的想,能想到的,也就是或许他和季江影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貌合神离,而她一而再的逃不出去,也极有可能是他从中作梗。得知自己怀孕之后,确定了这一切。
可是,除了这些,她对他忽然一无所知起来。就连他和季江影的关系,他也没有深说。两言两语带过去,不痛不痒,她仍旧搞不明白他们的合作到底到了哪种程度。
一定不会以为他是真的爱她……如果他真的爱上她了,那么,那个女人呢?
季江然微微笑:“好了,耍脾气也得吃东西。眼睛别瞪那么大了,知道你眼睛又大又亮,比不过你。”
他是想好好调合两人之间的关系,讨好她的意味更是明显。
可是顾浅凝实在容不得这样的欺骗与算计,实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