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已然什么都顾不上,陷在一个悲伤又绝望的痛触中,发泄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抑与心酸。从来没有这样茫然无措过……
安家施加给他的,像座大山一样,是无望的灭顶之灾,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仍旧只是卑微的承受下来,或许这是他和那个女人唯一一点可以缝合的希冀,她会因此感念他?他就是这样想,所以甘愿像个傻瓜……
转首将家里闹得如此不宁的时候,谁说他就是没有感触的呢?从小是怎样被呵护纵容着长大,他比谁都能感同深受。明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家里人那样爱他疼他,肯那样对他好,所以才会被他用作威胁的筹码。他装疯卖傻,他要死不活,每时每刻他都往死里作,看到段夫人泪眼婆娑,心里一根弦如同被撕拧着。如果不是失望透顶,段老爷子不会咬牙切齿的想要放弃他,指着窗口声嘶力竭,告诉他跳下去,跳下去一了百了,段家也才可以得到安宁。终于知道他这个儿子除了惹事和找麻烦,实则无法给段家的门面添一点儿光彩……段存每每安静下来,喝醉了酒,蜷缩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思绪如潮纷沓而至,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析。
不爱他的人,永远只会将他当成一个利用的工具。爱他的人,却要被他反复折磨,直到失望透顶,心灰寂寥。
他就像一根杂草,被夹在石头的缝隙中,受尽风霜的洗涤,雨雪的凌虐。残败的摇曳着,永远只能这样,不会长成擎苍之势,只会枯竭败退。他觉得难过,心里灰蒙蒙的一片,其实是没有光的,即便真的有,他也看不到,只不过是他在拼命的想要企及而已。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旧微薄得连一个光圈都看不到。安夫人拉着他的手说:“段存啊,其实子析对你是有感情的,否则她不会给你生孩子,更不会寄希望于你……”
一定是假的,连光圈都算不上,安子析给他的温情,像星星像月亮,看着那样明亮,让他一心的往上奔,像嫦娥奔月那样,舍弃了所有不顾一切。可他那样傻,明知道那不过只是太阳反射来的一点儿光影,实则是没有光的,那些明亮不过只是用来迷惑他的假象。
他仍旧一心想要犯傻。
段存终是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煎熬中倍受摧残,渐感无力。一腔苦楚一旦被开了一个口子,就会一下子倾泻出,像这样,忍也忍不住。
他倦极了,无力又心酸,终于认清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被硬生生的拉扯着,全身骨头脱节,渐渐的,都要粉身碎骨。
他只是这样悲怆的觉着,就想让这一切早早过去。
太痛苦了。
季江然脱掉西装外套让下人拿去挂起来。一早上班的行头,光华耀眼,手工西装熨烫平整,修身硬领衬衣严丝合缝,玉树临风,无一不妥。
简白瞅着自己的儿子咂咂舌,扭头对季铭忆说:“看到了吧?人模狗样的。”顾名思义,外形这样妥帖,却从来不做让人省心的事。
季江然将袖扣打开,听到简白这样讽刺他。蹙起眉头:“哪个妈妈会这样贬低自己的儿子,不是都漫天找词,夸上天的么?你怎么天天拆我的台,也不见你这样讽刺大哥的。”
简白瞪了他一眼:“别贫。”然后把报纸摔到他的面前,板起脸来:“你倒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季江然眼风扫了一眼,咧开嘴角笑了笑:“上面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顾浅凝怀孕了,你们马上就有孙子抱了。”他挑起眉毛补了一句:“别出了一个安子析就怀疑所有女人不贞,我大嫂那个本事,俺们家这个学不来。她就我一个男人,孩子是我的,我比谁都清楚。”
简白已经脱口而出:“胡闹。”
这件事情太突然了,季家本来才宁静下来一点儿,结果季江然就搞出事来。
季铭忆坐在沙发上,看不出情绪,只问他:“那你是打算怎么办?”
季江然看向他:“当然是结婚,季家的孩子我不能让她生在外头,而且我既然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就是打算要娶回来的。”
“你觉顾浅凝进我们季家的门会合适?”连季铭忆都要这样说。
简白在一边已经十分明确的表态:“我们不同意。”
季江然面无表情,狭眸眯紧,有一点儿冷淡:“有什么不合适?就因为以前他是季江影的未婚妻,我这辈子就不能跟她沾边了是不是?季江影不是没娶她,凭什么我就不能娶?再说现在她有了我的孩子,你们不同意她进季家门,是想让她将孩子拿掉?”
这样的事说出来是有一点儿残忍,可是让顾浅凝进季家的门,还是觉得荒唐可笑。
季铭忆沉吟:“顾浅凝什么意思?她也想进我们季家的门?”
季江然已经有一点儿恼:“就算她不想,也没她说话的份。打掉我的孩子这种事,她别想,你们也别想。”
简白转首看着季铭忆:“看到没,一个个都是这个臭脾气,不让说,稍有不顺心就冲别人大呼小叫的,你看他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嗔怪一句:“你们爷几个都是一样的脾气。”
季江然放低声音:“妈,不是我不想跟你好好谈。总得讲讲道理吧,凭什么她就不能嫁进我们季家?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曾经她是我们季家的未婚妻又怎么样,老早她就是跟着我的,全城哪个人不知道她顾浅凝是我的女人?”
简白叹气:“她要是普通的姑娘,你想娶她我们没有意见,可是你想一想,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再让她进我们季家的门,不觉得可笑么?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和你大哥怎么相处?”
“我管她怎么和大哥相处,她是我老婆,我娶回来的,是跟我过日子。”
无论他怎么说,简白死咬着牙不松口。
这一回就连季铭忆都觉得不妥当,这段时间他虽然昏睡不醒,可是也听简白跟他说了许多事。兄弟两个因为一个女人闹得不愉快,而且满城皆知,这种事情不单是怕被外人笑话的事,有些深层次的东西不能不想。
“你先别急着考虑结婚的事,再好好想一想。我和你妈都觉得这件事欠缺考虑,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意气用事。”
顾浅凝没想到季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连中午还不到。本来说晚上才回来的,冷着脸进来,伸手将外套掼到沙发上,顺手扯开领带扣。
面无表情的让下人给他泡一杯茶。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不想跟他共处一室,连呼吸都让她觉得难耐。站起身就要上楼。
被他一伸手拉住,他不再藏着掖着了,顾浅凝每一次想反抗,总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硬性拖进怀里来抱紧。也不管下人是否端着茶杯上来,吻上她唇齿,又亲又啃的,动作有一点儿粗鲁,明显是心情不好,疯了一样像这样发泄。顾浅凝真是动起怒来,躲不过就咬疼他,腥咸的液体漫入口中,他轻微哼了声,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不再亲她,埋首进她的脖颈里:“没你这样的,你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你还这样冷落我。”
顾浅凝提醒他:“季二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不是那些可给他温柔慰藉的女人,但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都该清楚他们现在的关系和立场已然到了水火不相溶的地步。
顾浅凝真是恼死了,杀了他的心都有。
他硬是不放开,光天化日抱着她。顾浅凝一低头咬在他的手臂上,季江然条件反射性的放开她。顾浅凝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季江然没有追上去,转身坐到沙发上。喝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看不到热气,可是这样烫人,烫得他舌尖发疼发木,之前被她咬过的,血口子更是疼。
“砰!”
连茶带水被他掼到地上去。
下人吓得一个抖擞。
季江然还很少冲着下人这样发脾气,可是这一天没头没脑的动了一场火气,前所未有的凶悍。找各种各样的麻烦,上上下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只得小心翼翼。
下午的时候总算安静下来,他去上班了。将脾气一起带去公司,身边的人跟着如覆薄冰。
下人们简直如释重负。
顾浅凝中午饭没吃,季江然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摆着一张僵尸脸。让人去楼上叫顾浅凝吃饭,顾浅凝躺在床上闷着声音说:“我不吃了。”
下人回来之后就说:“顾小姐睡着了,二少……要不等等她醒了,再给她温一下吃吧。”
只怕他那个情绪,两个人一见面就要吵起来。
季江然自己也没怎么吃,给司机打电话只说要去公司。
临走前告诉管家:“就说我走了,让她下来吃饭。”
晚上顾浅浅去上班的时候,看到段存走进来,一阵心慌,想要躲过去。发现他已经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那样子一定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果然,她走过去的时候,他连头也没抬,最后推开一扇包间门走进去了。
又点了几瓶酒,侍者先开两瓶送进去。
顾浅浅指着段存那个包间问他:“给那个房间的?”
侍者说:“是,段家的公子。”
顾浅浅哼笑了声,段家的花花公子。不过今天没带朋友,只一个人跑来喝闷酒,还真是少见。
一段时间没见他了,风貌大不如前,整个人瘦了一些,没有以前那样意气风发,时刻洋溢着花花公子哥的痞笑,见到漂亮的女人会轻佻的吹口哨。如今的段存就跟掉了魂似的,喝得五迷三道,一走一过都是刺鼻酒气,分不清今夕何夕了,可是还要喝,他那样子一定会把自己喝死。
颓废到这个地步,看来安子析的威力还真是大。难怪当初段存会乖乖任她摆布,不惜欺骗她的感情,将无冤无仇的她惨变到今天的境地。
顾浅浅看到段存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有一点儿得意,这是他应得的。
那边的包间里还有人在等着她,一个变态的老男人,偏是喜欢叫她陪酒,手脚不老实,又总是不免做些别的,看着都十分反胃,更别说在床上,给再多的钱仍旧觉得恶心,只是得罪不起。还好今天已经想好了办法,一定可以顺利脱身。
换好衣服,上了妆,去包间的时候,在走廊里听到侍者的尖叫,是从段存那个包间里发出来的。几个陪酒小姐,连同她一起涌进去。
吓得顾浅浅倒抽一口冷气,捂上脸哇哇的叫起来。
肩膀被人狠狠的撞下来,没站稳,跌坐到地板上,正好平视段存那一双眼,没有闭上,狰狞而凄厉,透着红血丝。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口吐白沫,一团一团的从嘴巴里溢出来,一定是十分痛苦的,整张脸才会扭曲变型,就像努力挣脱一场梦魇或者魔鬼的钳制,拼尽全力,却无论如何没有逃脱。最后无能为力的断了气,就要是这个死不冥目的样子,真正的一场惊魂。
顾浅浅吓得噼里啪啦掉眼泪,手指抓着地毯竟然瘫软得一动不动,只能扯着嗓子哇哇大叫。
她吓坏了,经理让人将她拖出去,顺便将闲杂人清除,保留现场。接着拔打救急电话并且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