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去上官小小接的电话,告诉他:“二少,薄云易今天在公司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
这几天一直重感冒,发烧也是断断续续的,总不见好。吃上药退下去,很快又烧上来了。可是顾不上管,忙碌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咬牙切齿撑下来,累的时候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上几十分钟。收购一告捷,忽然不堪重负,当时就晕厥过去了。
季江然发动引擎问她:“在哪家医院?”
“离你们公司最近的那所中心医院。”
季江然开快车赶过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上官小小安静的陪在一边,撑着腮注视着薄云易。薄云易正在打点滴,下巴埋在被子里,睡得很熟。走近了才发现这几天他明显瘦了很多,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这一刻轮廓更加清析。
季江然轻微咳了声。
“他怎么样了?”
上官小小慌乱的抬起头,发现她哭过了,眼眶通红。
心疼的说:“医生说先退烧,还得再观察,太严重了,拖的时间又太久,怕是转化成了其他的毛病。”
季江然安慰她:“不会,他的脑子仍旧一级好用,说明没什么别的问题。”
上官小小嘟囔:“二少,你还能开玩笑么?就算脑子没毛病,也不敢保证其他地方没毛病。你就是这么刻薄人的?生病了也不让休息。”
“小丫头,你判我重罪?我是有责任,可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啊。你自家哥哥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你不是跟他一起长大的。”
上官小小说不出话来,薄云易就是工作起来太拼了,她也是每天都劝,仍旧没能将他拉到医院来。
非得倒下去了,才能被救护车乖乖的拉到医院来。
季江然在医院等薄云易醒来,拉着张椅子坐过去。
“感觉怎么样?”
薄云易的脸色仍旧很苍白,笑笑:“睡一觉好多了。”
季江然闲闲的靠在椅背上:“小小妹妹刚才还谴责我来着,嫌我刻薄你,你得快点儿好起来让她看看,证明我没骗小孩子。这次全靠你了,才能胜得这么漂亮。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薄云易面朝灯光,眼睛淡淡眯着:“没法面对大少了吧?”
季江然惨笑,真的是惨笑。眉眼间说不出的愁云惨淡,偏首说:“我和他早晚有这一天,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我爸被气倒了,也在医院里,这一回很麻烦。”
马上就要过年了,发生这种事心中一定不会痛快,只怕整个季家连年都过不好了。
打完点滴终于退烧了,薄云易这些天实在累坏了,没跟季江然聊上几句又接着睡过去了。
季江然给他请了看护,安排好一切之后劝上官小小回酒店休息。
上官小小不肯,也是个倔脾气。
季江然开车从医院里出来,大半天的时间没干别的,都在医院里打转了。急切的想回家洗个澡,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停下的时候已经在顾浅凝家的楼下了。
顾浅凝睡了很久才爬起来,拉开窗帘,天外灰蒙蒙的一片,零丁的星子之光,碎钉子一般嵌在遥远的天际,比没有还要寂寥。先去洗了澡,换好衣服之后去客厅里找东西吃。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和卧室一样一片狼藉,东西散得到处都是。懒得收拾,窝到沙发上吃东西。冰箱里只有水果,觉得肚子饿,一口气吃下很多。
直到门铃响起,扔掉苹果核去开门。这些天她有些不能思考,甚至时常头疼,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
没想到是季江然。
顾浅凝看到是他,一阵的不耐烦。这个男人她隐隐说不清楚,像混世魔王,花花公子,却总有办法坐享渔翁之利。
他不想娶颜如玉,最后颜如玉阴错阳差死掉了。再到收购万盛,她真的不认为他有本事从季江影的嘴里抢食吃。可是他云淡风轻的办到了,这个男人说起来还真是运气。
“你被人打劫了?”
季江然一脸嫌弃地打量整个房间,太乱套了,杯子碎了一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而顾浅凝就赤着脚站在那里。暖光下白玉一般,在季江然眼里更像粽子。
顾浅凝靠在门板上,冷冷清清地眯起眼,有一丝倦怠,仿佛十分辛苦。
“托你季二少的福,被人劫财又劫色,你满意了吧?”
她没有朋友,季江然虽然也绝对不算,但除公司同事,私下跟他的交集的确最多。他平时总是有事没事粘着她,即便她从不给他好脸色……现在想起来,他是有目地的!
“你这样算计我,为的是什么?”问出来了,都要对自己冷嘲热讽,这样的句式这几天她似乎问了不止一次,才发现真的是四面楚歌。真该让季江然好好看看她这张脸,看看她有多颓废多倒霉,是不是个个都觉称心如意了?
“让我进去再说事成么?我是不介意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我想得到你,我脸皮天生就厚。可你一个女人家估计会不太好意思。”他推推她,就真的挤了进来。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沙发上。一身消毒水的味道,自己闻着都要吐了。回过头看顾浅凝还站在那里,伸手扯她:“别闹,让我省点儿心。我今天特别烦,在医院呆了大半天,骨头快散架了。”
顾浅凝躲开他伸来的手,“哐当”一声将门板摔上。
季江然漂亮的眉眼间有阴郁,说明他真的很烦燥。却仍能如沐春风的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终于知道为什么都传这个男人是笑面虎了。
“你是野人么,下地不用穿鞋子?”
在茶几下找到拖鞋扔给她。
顾浅凝踩着鞋子走过去。
“说吧,你算计我的真正目地是什么?”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光色本来暗淡,瞳孔中更是一片漆黑,仿佛无边无际,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我说了,就是想得到你。你本来就是我的,最早也是跟着我,季江影想要,不见得我就会松手。”季江然低头点上一根烟,淡淡眯起眸子,意有所指:“他是什么人,你也见识到了。我什么时候这样强逼过你?我再怎么,也会比他好相处。”
那倒是真的,有的时候顾浅凝真的不想睡,他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他喜欢女人欢天喜地的臣服,温柔如水比什么都好,否则也是无趣。
所以才要说他聪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料想到了。就连季江影会打上门来,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猜想她会心灰意冷,毕竟千夫所指不是哪个女人都能承受得了的,这个时候最想要的该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或者可供依靠的肩膀。而季江然明确表示他可以给她,当她再度站在没风口浪尖上,若想绝处逢生,只怕还要像第一次那样,在他伸出手时投奔他。
可是他错了,她不是真的顾浅凝,没有道理重蹈覆辙。
顾浅凝好笑,忍不住谩讽地赞他:“季二少,你好宽广的胸怀,没生在女尊社会可惜了。”见他阴森了脸,弯起嘴角:“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跟你?”
季江然弹掉一截烟灰:“你什么时候能够温顺一些?动动脑子再说话,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不会比我正牌的太太差。”
顾浅凝懒懒的点头:“真的是不错的选择,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诱惑满满。”她神色一转:“不过二少,即便我要选一个男人才能过活,却不见得就是你。而且一定不会是你。像你这样的公子哥遍地皆是,多一个情人估计没哪一个会嫌多。你说呢?”
季江然真的有些恼火:“顾浅凝,你有病?成心的是不是?是女人么?怎么没心没肺的。”
顾浅凝就来点他的心口,玉指点在他的胸膛上阵阵的疼。连季江然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疼,就如同真的点到了他的心里去,那里的肉很嫩,于是忍不住的疼。
“季江然,指望算计来得到人心,不如回家做场春秋大梦,一准会硕果累累。谢谢你为我指条明路,的确有棵大树才好乘凉。我会很快找个下家,不劳你操心了。”
站起身,告诉他:“马上在我眼前消失!”神色冰冷起来,没人说她不是真的动怒。
季江然坐在那里没动弹,时间不早了,累了一天,脑子里也是乱轰轰的。坐在那里静静的抽烟,微低着头,稍长的额发垂下来,摭住一双桃花眸子,橙黄的灯光爬满发梢,唯一一点华彩,起发显和沉寂无声。
知道顾浅凝这是在深恶痛绝的驱赶他,却无论如何不想动。
有的时候也觉得身心俱疲,可是找不到一片净土得以喘息。在这里虽然得不到想要的温情,可是当喜欢与讨厌都直来直往的时候,无非也是种身心的放松。
松掉领带扔到茶几上,抬眸看零乱不已的客厅。
乱死了,这个女人就这样上楼去睡,没说收拾一下。他看不下去眼,可是打扫卫生他不在行,家里虽然一丝不苟,却都是钟点工在做。
掐灭手里的烟,单膝跪到地板上,将那些散掉的杂志和书籍一本一本整理好扔到茶几上。所有杯子都碎裂了,笨拙地用手去收,指腹被碎片扎破,滴出血,圆润的血珠子成串的往下滚,真是造孽。蹙起眉头,才想到去拿扫把收。
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动手做这些事。长这么大他的一双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会做饭,也只是为了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口。
或许他觉得愧疚,愧疚?是的,虽然这感觉陌生至极……弱肉强食,他从来不觉得亏欠谁,这一次却隐隐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在季江影的身底下辗转承欢。可是,没有办法。顾浅凝的心是石头做的,他渐渐发现这一点。多难办,这样的人捂暖她不容易,冷却她的心亦很难。
他拖地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因为他不用会吸尘器。不是收不干净,就是磕磕绊绊。最终把顾浅凝吵烦了,从卧室里出来,扯着嗓子骂他:“季江然,你给我滚出去。”
季江然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须臾,偏首笑起来。
顾浅凝彻底和季家人划清界限,当她和季江影都在没有关系的时候,和整座城的人都没有关系了。
在餐厅里遇到过,他和安子析一起。她从身旁走过去,连眼皮都没有抬。
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异样,她依旧从容。任那样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总有一天她会让顾家人真正的生不如死。
点了一瓶上好的红酒,配着空运来的牛肉做成的牛排,生活依旧有几分惬意。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街小巷都是新年的愉悦与喜庆,味道已经十分浓厚。
她慢条斯理的吃完,临窗坐了一会儿,叫侍者过来结帐,却说已经有人替她付了。
并指给她看。
顾浅凝望过去,难得冬天有人将一身白衣穿得这样好看,玉树临风的,十足‘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公子哥。
薄云易已经起身走过来。
脸上挂着招牌笑意,嘴角微抿,眉眼飞扬,笑意永远都是从眼底一点一点的蕴上来,跟她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我才逃出来吃一顿饭,就遇上你了。如果我说这是缘分,估计你一定又会觉得我是在贫嘴。”
顾浅凝撑起颌:“怎么?你作奸犯科去局子里喝茶了?”
薄云易哭笑不得:“你的嘴巴怎么永远这么毒?”他摆出虚弱的模样,眯起眼睛凑近她:“我生病了,住了几天的院,闷得想死,背着医生偷偷跑出来吃东西,是不是很惨?”
他的身体只是虚弱,这一段时间实在透支了,其实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呈女士那么有办法,连这里的主治医生都认得,一听他身体虚弱硬当重症患者看管起来,那感觉其实惨过坐窂了。
他这样一说,顾浅凝才发现他真的瘦了不少,气色也没有以前看着好。可是精神状态不错,笑嘻嘻的跟她说话。
顾浅凝的心情不似那天那样糟糕透顶,总算可以好好说话,点点头:“祝你早日康复。”
她想走,薄云易拉住她。
“你什么时候都这么言不由衷么?太没诚意了。”
顾浅凝摇头:“不,我损人的时候永远真心实意。”
薄云易“哧”地一声笑起来。
“全当你是在讲冷笑话,不管冷的热的,会讲笑话还是好的。”看了她一眼,正经起来,连笑意都有所收敛。其实他早就想去找她,就算没有上一次,自认惹恼了她。他也打定了注意等收购案一结束便不顾一切的去她。“我以前的确见过你,所以才要问你是不是见过我。因为我知道你是这里的顾浅凝,就以为你也知道我是京都的薄云易。可是你说你叫穆晓黧,我就说我叫呈扬了。可我没有骗你,在我毕业之前一直都叫那个名字,我是跟了我妈妈的姓。姓呈,叫呈扬。”
顾浅凝看着他:“然后呢?”
薄云易接着说:“那天晚上你没有去赴约,我当夜坐飞机来这里找你,我想我是疯了,没有出机场,又飞回去了。我只怕在这里一见到你,你就要跟我说你不是穆晓黧,你是顾浅凝了。”
结果他没有想错,他的恐惧也不是假的。
顾浅凝抚了一下额,她的身份的确有些错乱,由其一觉醒来,总要想一下,打开那扇门走出去的时候要以哪一副嘴脸示人?顾浅凝不是她,穆晓黧也是她随口谄来的名字,她骨子里永远只是‘终结者’,除了这个,无论她说她叫什么,不过就是一个骗子。
提醒他:“你最好不要相信我,我可能是个满嘴谎言的女人,时时刻刻都是在骗人。”
薄云易笑笑:“或许我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就算你不骗我,我也会骗自己呢。”又问她:“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我没有开车,你把我送回医院怎么样?”
顾浅凝说:“好吧。”
从这家餐厅到中心医院没有多远,十几分钟的路程。
路上顾浅凝问他:“你不是京都人,过年不回家?”
“要回,要在这里休息几天,之前打了一场硬仗。”
顾浅凝知道,万盛是他帮季江然收购的,她也因此跟季江影撕破脸。这些事只怕他还不知道,可这一战打的确实漂亮。
薄云易想起什么,侧首看她:“那天晚上你说我来是看你笑话,你想错了。我没闲到一晚上等在那里只为看一个人的笑话,那么长的时间,我觉得关心才够格。”
顾浅凝只是说:“不重要。”
薄云易板起脸来,竟像有一点儿恼火。
“那什么才重要?在你眼里什么才是重要的东西呢?”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漫不经心到近乎颓废。她就跟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一般,他知道整座城是怎样难为她的。可是她出来吃东西,随意走动,就算别人指指点点,她自若闲散,仿佛半点儿不放在心上。“不知道痛的女人很糟糕,因为她一定也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顾浅凝倒是懂一点儿,他或许想说,就像不加盐的菜,不放糖的奶,可以入口却无滋无味。
她笑:“可我是真的不在乎。”打着方向盘,又补了一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自暴自弃,我只是不喜欢被世俗所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薄云易请她进去坐。
顾浅凝说:“算了,医院不是喝茶的好地方。”
薄云易挑挑眉:“明天中午来看我吧,顺便给我买一份‘清花楼’的点心,我出不去,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
“其他人不会帮你买么?”
“我是病人,你来看我,总不好空着手吧?”他笑笑:“带那个就很好。”他转身往住院部走,步伐又大又快,唯怕她下一句就说出拒绝的话来。
顾浅凝第二天真的帮他买过去了。不是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看了几次表,快到时间了,甚至不想出门。最后还是拿上外套出来,去清花楼买上点心去医院,生意很好,排队拿到手的时候,中午已经过了。
新出炉的点心将整个车厢都盈满甜滋滋的味道,跟在甜品店的感觉差不多。
去住院部打听薄云易,竟很容易问到。vip住着的那几位权贵都是有数的,小护士一听到“薄云易”三个字,马上乐呵呵的说:“我带您过去吧。”
上去之后才看清排场,大的惊人,一个楼层不过就住着他一个病人。电梯门打开,小护士指着走廊一端。
“最里面那一间就是了。薄先生不喜欢人打扰,我就不过去了。”
顾浅凝道过谢,自已寻过去。
敲了两下门没人吭声,伸手推开。
以为病房内没有人,转首看到薄云易躺在套间里面的那张床上。似乎在耍脾气,听到有人走进来,闷着声音说:“别烦我,我说过了我不吃。”
顾浅凝还是走进来。
薄云易听到有人靠近,更烦了,“呼”地坐起身:“上官小小,你没完没了……”恍了下神,当即嘴角上扬:“怎么是你?”
顾浅凝将食盒放到柜子上,没什么表情:“你平时就是这么耍性子的?”
薄云易眯起眼睛,仿佛是在怪她。
“我以为你不来了。”
“吃东西了吗?”
“你没送来,我吃什么?”伸手要过来,问她:“是清花楼的吧?我这人不喜欢的吃甜食,点心只吃那一家的。”
顾浅凝边拿给他边说:“真挑剔。”
薄云易本来还不觉得饿,也许是闻到了点心的味道,食欲大开,吃得很开心。
顾浅凝坐到沙发上不说话,她不太会客套家常。
薄云易问她:“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顾浅凝只说:“有些事耽搁了。”
此时门板打开,上官小小走了进来。从那个角度最先看到床上,见薄云易之前还在那里耍脾气,现在却肯坐起来吃东西了。故事调侃他:“你那么有骨气的一个人吃什么东西啊,饿死算了。”走进来,才看到顾浅凝,愣了下:“你不是二少的朋友顾浅凝。”
在她的潜意识中,这个女人就是跟季江然有关系的。
顾浅凝已经站起身。
“你好。”
薄云易对上官小小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顾浅凝。”
上官小小心直口快,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薄云易漫不经心:“早就认识了。”
上官小小一脸嗔怪的看着他,觉得他是骗她,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她说起顾浅凝这个人的时候他也都是面无表情的。
顾浅凝在一边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容挽留,推门离开了。医院走廊里很安静,听到后面有人追出来,踩在软棉的地毯上,仍旧落地有声,可是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关合,一个完整的轮廓压缩至无形。
控制板上的红色数字极速跳动,稳稳停下后,电梯门打开。有人说着话进来,顾浅凝抬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安子析掺着简白正要上电梯,看到她出来又停了下来。
紧接着,季江影也走了过来。样子很冷漠,看到她后瞳内波光一闪,亦是清冷的。
季铭忆今天才转来这里,就在薄云易下面那一层,同样喜静,也是独立的一个楼层。之前的医院虽然离家近一些,条件却比这里稍逊色。
只是顾浅凝没想到会遇到这一家人,闪身让出电梯门。
简白站着没动,脸色变得很难看。
抬手要打顾浅凝的巴掌,手腕将一抬起,却被顾浅凝扣起掌心里。
“季夫人,您为什么要打我?如果你真的有充足的理由,那么你的儿子也已经替你打过了。”她看向季江影,见他若有所思的抿起唇角,直抿成一道线。轻微的哼了嗓,最后放开简白的手。
简白气坏了,守着医院里的人来人往忍不住骂她:“你一个姑娘家就真的一点儿脸都不要么?跟男人扯不清你脸上很光荣是不是,祸害了江然你又祸害江影,你的教养哪里去了?”
怒火中烧,才会这样不顾及形象的破口骂她。她都听安子析说了,万盛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顾浅凝,就连季铭忆也是被她所累。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老季的命来。亏他以前那么赏识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抡起手里的包,朝顾浅凝的脑袋上砸上去。
顾浅凝目光凌厉的只是盯紧季江影却没有闪躲,眼眸光色暗淡,只觉得灰蒙蒙的一片。
想问他,你满意了?
不过并没有料想中的疼意,有人覆到她的身上,将人揽到怀里之后替她捱了那么一下。
简白恨极,出手就是全力。包虽然是皮质的,边缘却是金属质地。有棱有角砸到身上一定很疼。
薄云易闷“哼”了声,一边将顾浅凝护到身后,一边转首看简白。仍旧彬彬有礼:“阿姨,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万盛是我和二少主持收购的,不关浅凝什么事。如果您心里有气,就冲着我来吧。”
简白气得失去理智,根本什么都听不下去。只以为顾浅凝红颜祸水,蛊惑了季江影和季江然的心智。现在再加上季铭忆这一笔,无论如何不会轻饶她。
安子析煽风点火,就是为了将责任成功转嫁。
可是看到薄云易,还是有一丝顾虑,大家都认得,明知薄云易不是简单的人物。松松的拉着简白:“妈,算了,别跟她一般计较,爸已经被她气得倒下了,你再气坏身子不值得。”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冷冷的看着薄云易以一个怎样袒护的姿态将顾浅凝护在身后。冷眼旁观的只是看着,至始无动于衷。
薄云易不想招惹一个长辈的不快,直接说:“阿姨,请您尊重顾浅凝。她不像您想象的那样。跟大少和二少也没有关系,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是什么人,他们总该知道,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登他薄家的门。
安子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真要说顾浅凝是只了不起的狐狸精了,竟然有本事和薄云易扯上关系。
薄云易转首拉起顾浅凝的手,神色已是不悦。
“不是让你等我,自己乱跑什么,我送你回去。”
顾浅凝本来一直缄默,如同看一场事不关已的风月。这一刻权贵出场,好戏落幕。她才拔开众人走到季江影面前。
其实早在他强迫她的那一天,她就想如此了,无论如何要换他两巴掌。可是他在气头上,她也没有那份挣扎的力气,诸多的不得已……抬起手,狠狠掴向他半面脸颊,手腕即便被季江影捞紧,瞬间骨头就要被捏断了。她还是咬紧牙关抬起另一只手掴了上去。
这一下季江影明摆着是有意倾受,否则顾浅凝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简白和安子析在一旁惊呼出声。
骂她:“顾浅凝,你个疯女人。”
对啊,她就是疯了。现在整个世界如斯吵闹,她每天陷在斥责的声讨中,连睡觉都像站在汽笛轰鸣嘈杂的街头,早就该疯了。瞳孔有一点涣散,越发用力地看着他。
季江影连神色都没怎么变,定定的盯着她,攥紧她的指掌一点点松开。
顾浅凝凌厉的一抬手,再度打了上去。也是冷冷的回望他,波澜不惊,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白天医院里人来人往,又是电梯门口,过往的人很多,这里的闹剧上演了好一会儿,早已经围满了好八卦的人。哪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少有人不认得。
可是顾浅凝还是当众扇了季江影的巴掌,等于是公然撕去他的脸皮。却如入无人之境,打完之后,眼角眉梢忽然拂上笑,艳若桃花的一张脸,明眸如水,可是不暖,氤氲着层淡淡的冷色调。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刨进人的心里去。
她说:“季大该知道,我真的是个没有教养的人。怎么可能有呢?我有什么没有什么你会不知道?你那么知道,还这样怀疑我……季江影,你他妈的真是个滚蛋!活该你全盘皆输,破产倒闭。你根本有眼无珠。”
她拂袖而去,管他什么长官,管他什么季总……基地她自己回,哪怕万箭穿心,她认了。
薄云易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顾浅凝本来走得很快,忽然停下来。
薄云易也跟着停下来,安静的盯紧她,看她单薄消瘦的肩膀。想起她扬手甩季江影巴掌的时候,脊背挺得直直的,用力得肌肉都在收缩。仿佛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就像一张拉紧的弓,只怕太紧微一用力就要断掉了。
顾浅凝安静的闭上眼睛,双睫微微打颤。只说:“你听,到处都是谩骂,嘲讽,诋毁和诽谤……”她嘴角浮上一点儿讥诮:“听,他们吵嚷得多热切。”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声。过往的人声和救护车都很遥远,至于她说的那些诋毁和谩骂更加的听不到。
她就像一个神精高度紧张,出现幻听的人。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摧毁了。
如果说薄云易彻底对她心生怜惜,软软的化成水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冷风中的顾浅凝可怜极了,单薄的像是一片纸,冷风一吹微微摇曳,不是不可怜。他知道这些天她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压力铺天盖地,像一张网一样将她套死了。之前他觉得她从容不迫,哪里是,更像疲惫不堪。蓦然生起一种冲动,只想拥她入怀。手臂抬起,不自觉的手指虚握,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薄云易心头的一把火烧得嗓子都冒烟。略微沙哑的说:“你听错了,什么都没有。”
顾浅凝笑起来,背对他,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薄云易觉得恐慌,到底伸手抚上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