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琢磨了一下才说:“江影啊,子析是被我们惯得不太像样子,不过,女人还是要哄着的。有的时候多让一让她。”
季江影彬彬有礼:“我知道爸,子析比一般的女人懂事,极少任性。”
“那就把她接回去吧,出嫁了,老住在娘家不像话。而且你总去国外出差,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再这样分着……”
季江影点点头;“我知道。”
闲散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秋天很快过去。这一季里顾浅凝换了两个栖息地,入冬之前人就已经在南方了。这里气温适宜,并不像北方那样冷。
她想看初雪,所以特别关注天气预报和北方的气候。打算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出去旅游。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闲暇无事的时候会上网浏览新闻,听闻华宇集团近来动荡,不仅内部运营出了问题。一次决策上的失误,导致华宇负债达天文数字,股民本身惶恐,由于是上市公司,再被觊觎收购就简单许多,俨然大势所趋。眼观星相,有人揣测再这样下去华宇只怕要出大问题。
标准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季江影就是这点儿好,讲信誉,出手够快,不会让人失望。这样一来,顾浅凝死也能冥目了。
关掉电脑,躺到床上补觉。
有生以来最平静的一段日子,仿佛万倾灯海中的一点儿微光,竟感觉不像真的。也许是生活动荡习惯了,总想着有一天会失去,所以倍加珍惜,肆意挥霍。
秘书敲了两下门,欣喜的抱着笔记本进来。
这一个企划案断断续续拖了太久,再延迟下去没道理。中间季江然已经很不耐烦,将几个负责人都辞退了。新进的人手自然搜肠刮肚,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只为想出让季二少满意的点子。
以往他不会事事苛刻,私下里有人议论,这段时间季江然诸事不顺,总要找点儿事情发泄。就直接牵怒手下人,严苛得不可思议,很多平时他不搭眼的小事,都要做得让他满意为止。
秘书觉得这一次的方案可行,拿给季江然看。
“季总,你看一下这个人当这个季度的代言人怎么样?大家都觉得不错,现在网上正风靡,称她为女神。如果你觉得可以,可以马上联系照片上传的人,想找到这个人不难。”
季江然将电脑拉过来,本来眸子闲散的眯着,怔了下,缓慢睁大。
日落时分,远山一轮红日,朦胧的金色光晕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女子的侧影,眉与眼都不甚清晰。站在田埂间,逆风而立,乌黑的头发已披到肩头,衬着她的脸庞像是海上的明月,皎洁得不可思议。
那双眼仿佛不经意间划过岑寂的黑暗,季江然的心口跟着微微摇动起光焰,漾出微黄的光晕。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他却一目了然,就如同站在那片田埂间跟她四目相望。
他看了良久,再切换,就成了雨声潇潇的江南,雾气蒙蒙的烟雨重楼之中,她打着一把伞站在那里。穿的也是长裙,裙摆被风微微拂起,目视河里的蓬船,那样恬静的微笑,他从来没有见过。
每一张都有一丝迷离恍惚,而且她明显没有化妆,极雅致的一张脸,竟让所有人都认不出她。
秘书等在一边;“季总,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季江然心中暗叹,自然很好。
恍了一下神,连自己都惊到了。秘书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拿一些人的照片来供他过目,从一线到三线,再到草根模特,看过的不计其数,却没哪一张让他觉得满意,看过之后只会更加心烦意乱,那感觉就像要要抓住某样东西,却无论如何连边儿摸不着,所以心头总是空的。这一刻宁静下来,忽而又波涛四起,仿佛就在等这样一个人,找到了,所以觉得很好。
一直以来他执着的哪里是一件事情,分明就是一个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修指“啪”一声将电脑按合。
“马上联系上传照片的人,还有,把网络上的照片全部删除,一张都不要留,先去办这件事。”
秘书慌然,不停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这一边的速度很快,可是,季江影的动作素来不比他慢。
而且信息网络这一块正是他主导经营的领域。不等季江然这边疏通完毕,网上那些照片已经不复存在。
季江然接到秘书电话,报告这件事情之后。抑制不住的冷笑出声,季江影这一回是铁了心的要跟他对着干了。
真是失算,那些事就该交由他去做,第一时间该找到照片上传的人才对。
吩咐秘书:“马上联系那个人。”
也猜到或许根本就找不到,只要季江影比他先知道一秒钟,胜算的可能性就很微茫。他们历年来都是这样防备彼此一路斗过来的,他不敢懈怠,季江影也不会掉以轻心。
这是整个业界都心知肚名的事。
索性派人到照片上的两个地方去找,俱体哪里根本辨别不清。但确定是两个地方,不过他很精明,看头发的长短,可以断定哪一张在前,哪一张在后。
江南的烟雨水乡总会好找一些,当即派出人手将那里做为第一站。
只是他本人脱不开身,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下班后到很晚还没有离开。
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应声之后薄云易推门进来。
领口散着没打领带,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儿处,有贵族式的颓废。宛如放荡不羁的公子哥,看神色有几分倦怠,不过这个男人可不是灯红酒绿中的混混之流,明显是认准了一样东西,通宵达旦的想要拿下来。
季江然请他坐下,直接问:“喝咖啡?”
薄云易摇头;“那个还是算了,这几天天天喝那个,快喝出胃出血了。”
“缓口气,不要这么拼,看你们整个团队每晚都工作到半夜,怎么吃得消。”季江然在他面前,西装革履,倒成了有板有眼的那一个。
薄云易懒懒的笑着:“我倒是想缓口气,可是你大哥只怕不肯,不想阵亡,就只能马不停蹄。”
他在这个领域绝对算个权威人士,年纪虽然不大,可是眼光独道。他不想松懈肯定有他的道理,再说收购一家运营正常的上市公司本来就是一场恶战。
薄云易挑出一根烟点上提神,接着说:“我来是想跟你说,是时候可以出手了。大少现在正全力收购华宇,对这边只是防备,一直以来没有看到要出手的痕迹,想来是怕战线拉得太长,顾及不周。既然如此,我倒保证可以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这种事情最怕腹背受敌,有的时候全力应对都不一定能行,大少这个时候这样做很冒险。”
季江然瞳孔缩紧,问他:“你真是这样以为?”
薄云易莞尔:“筹备的时间不短了,现在不出手,要不然呢?”
季江然默了一下,眸光凝紧,这些天他一直思考这件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太平静了,就算收购华宇被牵制,分散了季江影大部分的精力。可是,单纯的只是防备,不该是他会有的行事风格,总要背水一战,才能体现他的顽强霸气。
就算别人不了解他,季江然却很知晓他什么脾气。
“如果真是这样,我看这场恶战暂时可以不用打了。不如卖他个人情,左右我近来的战斗力也不强。”他目光复杂,眯起眼睛说:“我大哥这个人你们可能不了解,这回看着是个机会,更可能是个圈套。保不准就是致命一击,我太了解他。”
所以不如顺势而下,只当讲和,等公司元气真正恢复的时候再拔剑弩张也不晚。左右这些年的时间也过来了。
薄云易跟着谨慎起来;“你是说,这有可能是大少给你设的一个套?”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沉吟:“我大哥那个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有的时候他做一件事,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看不清他的真正目地是什么。现在他针对的到底是华宇,还是请君入瓮的戏码我也说不清楚。”
薄云易闲散的一钩唇角:“看来你和大少才是这世上旗鼓相当的对手。”
季江然直起身。
“让我回去想一想,俱体该怎么办,明天我给你答复。如果白白让你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即便真的夭折,我不会亏待你的团队,酬劳一分不少。”
“二少这样说就客气了,当是帮你的忙了。再说,你跟大少早晚有一战的话,如今做的就不是无用功,深入了解一点儿当是储备能量,早晚都用得上。到时候也出手,也会事半功倍。如果这次的计划作罢,我正好给自己放个长假出去走一走。”
季江然回大宅的时候,季江影也在,刚跟季铭忆聊完天从楼上下来。
正好叫住他:“大哥,我们聊一聊。”
有一段时间了,两个人一直忙,极少碰头,更别说心平气和的说一番话。而且如今外面风言风语,季江然欲收购季江影旗下产业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季江影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一定也是蓄意待发。关系紧张到这个程度,却仍能笑出声的,也就季家两兄弟了。
嘴角微扬:“好啊,聊一聊。”
两人去了书房,下人把茶水端进来。
季江然开门见山:“不瞒大哥说,我最近有收购你分公司的意思。”
季江影亦是大大方方:“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我完全没有意见。上市公司收购合法,况且都是一家人。”
季江然气定神闲:“我也觉得是一家人,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拖大哥的后腿。在你收购华宇成功之前,我对你出手,那还算个人么。所以这件事情作罢,我只是想告诉大哥一声,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季江影果然说;“江然,那我谢谢你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季江然到底是长大了。
人一走,季江然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这件事暂且放一放,云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以前薄云易主持收购的时候,在资金和拆借上季江然曾不止一次慷慨解囊,给他很大的帮助。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薄云易似没什么可在乎。
“二少哪里话,你一句话就当给我放假了。既然你做了决定,我明天就带着团队打道回府。”
“一起吃个饭再走不迟。”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浅凝早早去了东北,听说近几天那里会下雪,她便早早等在那里,唯怕错过了。
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开始变天,整片天灰蒙蒙的往下压。就听酒店的人说:“看这天是快下雪了。”
顾浅凝盯着窗外;“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就会下。”
侍者说:“这个可说不准。”
当晚果然没有下,顾浅凝很晚才睡下。半晌午的时候醒来,一拉开窗帘,大大的吃了一惊。没想到真的下雪了,外面漫天飞雪,冒烟的下着。
她简单的洗漱一下,早饭顾不上吃,穿上风衣外套出去。酒店前面有一个小广场,已是白皑皑的一片,喷泉都被雪盖上了,白白的像个巨塔。
顾浅凝有生之年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不可思议,真的是鹅毛大雪,雪花成片的往下落,一仰首,密密麻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到现在已经下到几十公分,连行走都变得不便,雪地靴陷进去,一直没到膝盖。软绵绵的,却很舒服。
有外地来的小朋友看似也没见过这样的雪,很兴奋,拉着妈妈的手出来堆雪人。
因为这一场雪,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而且不是特别冷,顾浅凝伸出手,雪花一片片落到掌心上,不会即便化掉,慢慢的融成一滴水,晶莹剔透。
有人走进来,连带手中的伞已经摭到她的头顶上。
顾浅凝抬眸,手还伸在半空中。眼前人如沐春风的笑着,离得这样近,五官清清楚楚,俊朗柔和。雨伞摭挡的阴影下,仿佛仍有明亮的光,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笑起来比阳光还要耀眼。
“这么大的雪,很快就能把你盖上信不信?”侧首指着酒店门前的那尊雕像:“看到了么?比你要高吧,照样看不出模样了。”
顾浅凝伸手移开他的伞。
“这样的天你打着伞,不觉得很土,很另类吗?”
男子眨巴了下眼睛,好整以暇:“你也这样觉得是吧,我就说么。”虚指了前面的空气,挑眉道;“我就说我不拿,他们偏上我拿,果真被笑话了。”他把伞收起来,状似递到一人的手里,其实只是虚无的空气,一下掉到地上。他竟有模有样的呵斥:“笨死了,连个伞都接不住,还不快点儿捡起来拿回去。”
顾浅凝目不转睛的盯紧他。
薄云易看过来,见她惊怔的睁大眼,有些得逞似的笑起来:“是不是被吓到了?”
顾浅凝皮笑肉不笑:“不是吓到了,我觉得你像个神精病。”
觉得这样搭讪很无聊,转身往酒店里走。
那人手长脚长,两步追上她。
“我给你撑伞,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领情啊。”
顾浅凝无声的走进酒店大厅,掸了掸身上的雪。看了他一眼:“是我让你帮我撑的伞么?”
很明显不是。
既然这样还说什么。她有些饿了,去酒店的餐厅里吃饭。
没想到薄云易也住这一家,换好衣服下来又碰到她。一身白色休闲装,这个时节仍被一个男人穿出玉树临风的味道也不容易。看到她,端着早餐坐过来。
“不介意一起吧?”
顾浅凝喝了一口奶茶,靠到椅背上;“难道你认得我?”
薄云易微微的弯起眼角:“你认得我?”
顾浅凝摇头,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薄云易只说;“你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可能认得你。”倾身问她:“你叫什么?”
顾浅凝眼睛一转,没理会他。吃得几分饱了,站起身就要走人。
薄云易唤住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又不会吃亏。交个朋友有这么难么?你看我这张脸像坏人吗?”
顾浅凝冷笑:“坏人又不写在脸上,你平时都是这么泡女人的么?”
薄云易似笑非笑:“我长得这么帅,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泡我,我哪里泡过什么女人。”
顾浅凝骂他:“无聊。”
本来兴致很高的一天,碰到这么一个贫嘴的人,好心情就被毁去一半。从窗子看出去,雪还一直下着,之前她上街,发现连车都行走不便了。清洁工最不喜欢这样的天,努力打扫,转过头,又是厚厚的一层。按理说初雪就下这么大,不是年年有。
下午的时候看到雪停了,拿上包出门,去看雪后的景点。不知道这样的雪能不能滑雪橇。
其实看不出什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树都被大雪摭住了,很多事物根本看不清楚轮廓。不过银装素裹,还是很漂亮。
顾浅凝去了城里最大的公园,又去了郊区的一个旅游景点。只是回来的时候天要黑了,很不好打车。她站在路边等了许久,过往的车辆都是载着人的。
站得时间久了,才觉出冷来。一双脚扎在雪地里,跟猫咬的一样疼。
一辆宾利从眼前开过去,又倒了回来,在她面前稳稳停下。
接着车门打开,薄云易拿着他的大衣下来。顺手往她身上一披,没有嘻皮笑脸:“这么冷的天出来穿这么单薄,你有没有一点儿常识啊。”帮她披好外套之后,按了下她的脑袋这才笑了笑:“是不是冻傻了。快上车吧。”
他的呢子大衣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和着干燥的烟草气息,清爽干净。车里开着暖风,也是这样的味道。
顾浅凝坐到副驾驶上了,问他:“你是本地人?”
薄云易打着方向盘,侧首瞧她:“本地人没事住酒店,我得多有钱?”
即便不是本地人,他也一定够有钱,看车子,看着装,看品味,通通可以看出来。
薄云易又说;“出来玩的,你呢?也是来旅游的?”
顾浅凝望向车窗外,只说;“来看初雪的。”
薄云易看了她一眼,钩起唇角。
没走多远又问她:“叫什么?”那样执着。问完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顾浅凝随口说:“穆晓黧。”
薄云易眸光闪了下,微微笑了声:“晓黧,好名字,我叫呈扬。”他发声很特点,磁性,尾音却又软软的,觉得格外温柔,像暖风拂过。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酒店,而是去了一家饭店。
“饿了吧,这家东西好吃,吃完饭再回去。”见她要将大衣脱下去,阻止她:“穿着吧,你穿的太少了。你知道这个城市下了雪温度能低到多少度么?零下二十几度不是问题。”
一打开车门,冷气扑身而上,冷硬的冬风割在脸上刀子一般。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顾浅凝只好穿到身上,他穿着不算很大的一件外套,架在她的身上又长又宽的。
薄云易绕过来,又顺手取下围脖缠到她的脖子上。
“走吧。”
薄云易对这里轻车熟路,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边走边说:“哪里有好吃好玩的,我都知道,要是不熟可以跑来问我。”他大方的将酒店房间号一并报给她。
顾浅凝问他:“你常来这里?”
薄云易微微一笑:“我外婆住这里,我十岁之前跟着她一起住,后来她去世了,我就离开了。”
顾浅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北方街头的瑟瑟寒风里,薄云易仿佛一株乔木,高大挺拔,回过头冲她微笑,便显得尤其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冷夜中浸满清澈的阳光,是个奇迹。
“你平时就喜欢发呆吗?”
顾浅凝这才缓慢的跟上来。她是有点儿不可思议,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人。
吃饱了,所以很暖和。
薄云易双手插在裤袋里,仍旧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邀请她:“去看电影吧?”
顾浅凝张口说:“无聊。”
薄云易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
“什么不无聊,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事。走着去,前面不远有家影城,回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有意思。”
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已近午夜,所以很安静,只有晕黄的路灯,落到雪上,宛如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变得浅薄。要心静才能感觉到奇异,即便有冬风冷冷的吹,也变得很舒服。宁静到了骨子里,顾浅凝找寻了那么久的平凡生活,觉得这一次真是到了细微之处,原来这么唾手可得,又无处不在。
平凡的生活根本不用追寻,这样就已经是了。
顾浅凝安静的走着,没有说话。薄云易的话也不多,跟她肩并肩,走了一段,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
顾浅凝下意识想抽出。
他攥得更紧一些,微笑:“我没有非份之想,这样很暖和,不是么?”
顾浅凝的目光还有一丝坚硬,可他眼眸中似春雪初融,盯着他那一点点蓄满的笑意,变得很没脾气了。
他说的不错,这样果然会暖和一些。
本来看完电影就很晚了,再驾车回酒店,已经过了十二点。
薄云易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门口,翩翩然的说:“晚安。”就转身离开了。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开门进去。
季江然的人回来报,虽然找到顾浅凝的住处了,可是又扑了空。
她是租来的房子,才到那里不久。平时不跟人来往,所以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他们在那里守了几天,没见到人。
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障眼法,其实她又逃走了。
季江然撑着下颌沉吟,觉得不该是这样。这段日子她生活的一直逍遥自在,从那些照片上就能看得出。她似乎已经完全摒弃了那个豪门千金的身份,过起了平凡人的生活。
而那些照片经调查是一个游客传上去的,在乡下无意间拍到,觉得很漂亮。离开的时候又正好在去往江南的大巴上遇到,后来的照片也是在那里拍到的。
最初只是放在他的微博里,题目设的就是“女神”,没想到一夜间被疯狂转载,几近风靡。
季江然便笃定她是四处游历,说不定哪一时就回来了。
告诉手下人:“盯紧那里。”
转而一想,又拔通安子析的电话,笑语连连;“大嫂,你和大哥什么时候有时间,很久没聚一聚了,我请你们吃饭。”
安子析扔下手里的文件夹,倚到办公桌上有些扫兴;“你大哥出差了,不在国内,等他回来的吧。”
季江然淡然的笑了笑:“那好,等大哥回来我再请。”
他和季江影要是这个世界上最彼此了解的一对人了,轻薄的手机在指掌间漫不经心打了一个转,又拔出去:“帮我定位一下这个号码……”他报过号码之后嘱咐:“找到之后不要惊扰大少,把顾浅凝给我带回来。”
昨晚睡得晚,所以半晌午的时候顾浅凝才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出去吃东西,才推门出来,就看到薄云易斜靠到墙上抽烟,见她出来,掐灭之后站直身。
“一起吃饭?”
顾浅凝收起门卡:“你怎么在这里?”
薄云易嘴角上扬;“想请你吃饭,可是,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所以就等在这里。”他已经走近来:“可不可以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顾浅凝只说;“我没有手机。”
薄云易怔了下。
顾浅凝淡淡说:“没有理由骗你,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要手机干什么?”
薄云易点点头。
“我相信。”
还是拉着她:“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顾浅凝抽出手:“我又不认识你。”
薄云易有些好笑:“那什么样才叫认识?我们一起吃过两次饭,我知道你的名字,还请你看了一场电影,别管傻不傻的,我也替你撑了一会儿伞是不是。小丫头怎么这么薄情寡义呢,交个朋友有这么难?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坏蛋?”
“即便你真是个坏蛋,我也不见得就怕你。”
薄云易笑起来:“这样不就得了,你既然这么勇敢,还怕我干什么。我又没有三头六臂,重要的是我只吃饭不吃人,你什么时候看我把上菜的服务生吃掉了?都是出来玩的,当个小伙伴有什么不好,我有车,对这里还熟悉,你跟着我不见得就会吃亏。”
他嘴巴有一点儿贫,可是说起话来幽默风趣,又有一点儿坦诚,跟流里流气还不一样。
顾浅凝终究没有推远他,一起去了酒店的餐厅。
吃的很简单,清粥和窝头,味道不错。顾浅凝把手里那一份都吃完了,他倒是没怎么吃,把没动过的窝头推给她。
“你吃了吧。”
顾浅凝抬眸:“你不吃?”
“我习惯一上午饿肚子,这样脑袋才能保持清醒。”
顾浅凝一边咬着窝头一边想,真是个怪伽。
“你在心里骂我呢对不对?”薄云易将眼睛眯起来。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薄云易盯着她好奇起来:“你这么能吃,怎么还瘦得一把骨头。况且女人在男人面前吃东西不是很收敛的么?”
顾浅凝已经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擦了擦手。
“你可以不用把我当女人,我也没把你当男人。”
薄云易被她气到了。
哭笑不得:“你这嘴巴太毒了,怎么利得跟刀子似的。”
“我本来就这样。”
薄云易状似沉吟:“这样没什么不好,却不见得就快活。”
顾浅凝蓦然抬眸,有丝凌厉的盯紧他。
薄云易伸手抚上她的眼角,指腹冰凉,只是轻微的揉了揉:“有些人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就是强大而坚硬的,可能比较不容易受到伤害。其实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你没听说过绕指柔么?况且这世上还有以柔克刚的道理。你太锋利了,反而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样,我不会伤害你。”
他嘴角微抿,眼角飞扬,一副绿意方生的模样。
顾浅凝真的只是锋利习惯了,如果不是在做戏,她很难跟一个人自若相处,充满了警惕和防备的人生,如何都不会轻松。只有把自己当成一个角色,按着她所想的套路去演绎,那便是一段人生。做起来倒也不会太僵硬,可那毕竟只是别人的。
这一次她从顾家出来,就是来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顾浅凝看着薄云易,这个男人很有感染力,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接触一下或许没有什么不好。
所以选择跟他一起出行。
薄云易带她去滑雪场,虽然下了一场大雪,可是滑雪还不行,来早了。
但还是有很多人,大都是年轻人,有情侣,也有朋友同学结伴而来。天已经放晴,阳光明媚,雪有一点儿融化的趋势,粘度很高,抓一把攥在手里很容易捏成团。
薄云易告诉她:“今天是休息日,所以人特别多。”拉起她的手:“走,跟他们一起玩。”
很多人在堆雪人,薄云易过去帮忙。带着一副黑色小羊皮手套,很柔软,手指修长,捏着指尖拽下来,让顾浅凝戴上。
“来,别把手冻坏了。”
顾浅凝摇头:“谢谢,不用。”
薄云易要笑不笑的,将她的手扯过来,帮她戴到手上。里面还有他的温度,干燥温暖。
顾浅凝连堆雪人这样的事也不会,薄云易斜眸睨她:“看你长得挺聪明的,原来这么笨。”
顾浅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薄云易爽朗的笑出声,手把手教她。
其实雪球不是那么容易滚,中间有技巧,否则滚很久,也滚不出一个大的来。他耐心的讲给她听,然后给她做示范。那一团雪在他手里就像有了魔力,一层一层的往上粘,越来越大。
顾浅凝学了几次,总是滚不好。
薄云易拿起一个雪团子砸她,好整以暇:“死丫头,怎么这么笨。”
那一下正打到顾浅凝的额头上,雪团子不大,打到身上更不会疼,可是凉凉的。她速度很快,随手抓起一把还回去。
薄云易跟她瞪起眼:“行啊你,学不好还打师傅,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瞬间打成一团,把雪攥成团拼命的往对方身上丢。在整个滑雪场上追逐打闹,顾浅凝滚雪球的本事不行,打人的速度倒是可以。
薄云易俊颜上挨了几下,咬牙切齿的追着她报仇。
顾浅凝边跑边笑,两个人玩疯了。
阳光越来越好,白雪上闪烁着金子一样的细碎光茫。顾浅凝笑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意,连眼睫的翻飞都明亮了起来。一双眼睛熠熠发亮,回眸一笑,薄云易恍了一下神,脚上一滑跌倒在地。
顾浅凝弯下腰笑得更狠了。
薄云易不吭声,耷拉着脑袋抱着整条腿轻轻晃。
顾浅凝渐渐不笑了,站在原地问他:“你怎么了,摔到了?”
薄云易仍旧没有出声,肩膀微微的颤动。
顾浅凝有些不太相信:“呈扬,你真的摔伤了?”
他依旧低着头,只是不吭声。
看情况似乎不妙,顾浅凝不笑了,快速跑过去检查他的情况。一只手才触及到他的手臂,薄云易倏地抱住她,动作太突兀,顾浅凝不设防,失了重心砸到他的身上去,薄云易惯性的身姿后仰,两人一同狼狈的跌到地上。
顾浅凝实实在在的砸在他的胸膛上,怔了下,竟一时忘记起身。他的心脏十分猛烈,“扑通扑通”的撞击着她。
见了几次面,虽然惊滟的瞬间很多,可是薄云易还是第一次见她略微失措的模样。眼眸睁大,圆溜溜的,让他想起小兔子,毛茸茸的,可爱至极。身姿轻轻翻转将她压到身下,已经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