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这便是汉军自古以来战胜攻取的诀窍。陈汤又曾说:“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此言明确指出了劣势装备的匈奴军队,只有凭借五倍兵力优势才能与汉军对抗。
之前庐江雷氏在策应江东孙氏、与曹营地方军对抗时颇有一战之力,然而一旦曹操亲提中外诸军精锐杀到,他们立即就陷入被动。此二者的差异无非在甲胄武器的配备,而给予雷氏部曲的压力犹如天差地别,便是同样的道理。
前前后后吃了几次大亏以后,终于轮到庐江雷氏扬眉吐气了。此刻雷氏部曲面对蛮夷,在器械装备上的优势简直难以想象。只凭着一百把蹶张弩,就足以将两百步内化作蛮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堑。
长期以来,劲弩都是汉军之利器。其激发靠的是机簧之力,所以使用者可以事先将弩箭填入弹槽,待到接敌时瞬间发射;再加上弩机上有瞄准用的望山,普通士卒通过训练,较易提升射击精度。
劲弩的唯一问题就是制造和维护不易,自丧乱以来,原本生产、维护劲弩的工坊损毁极多,因此各地的军队通常都用弓箭,弩的配备日益减少。雷远在擂鼓尖与张辽作战后,少少缴获了些许;后来他整编各家豪族部曲,又将分散于豪族之手的不同种类劲弩统一收集起来,经工匠修缮调整,再逐渐部署在自家本队中,由技术精湛的射手训练并使用。这还是成建制的弩士们第一次投入实战。
随着雷远的号令,一支支冰冷的弩矢划破空气,仿佛密集的银线在空中穿梭飞舞,眨眼间就贯入蛮夷人众之中。
蹶张弩的弩矢和寻常箭矢不同,箭簇的重量更重,威力也更强。蛮夷们所披的简陋轻甲或者兽皮之类,在弩矢的射击下根本起不到半点防御作用,哪怕几面竹木编结出的盾牌也没能发挥效果。位置较靠前的数十人相继中箭,而弩矢猛烈洞穿了他们脆弱的躯体以后,甚至还能够继续贯入下一个目标。刹那间,绚烂的血光激荡而起,遮掩住了蛮夷们狰狞的面容。
从高处看去,前方蛮夷的密集人丛仿佛被狂风扫过的衰草,瞬间倒下一片。毕竟还隔着百数十步的距离,弩矢做不到精确命中要害,大部分的蛮夷还活着,于是原本狂热的吼叫和沉重的脚步,都被此起彼伏的凄惨痛呼声取代了。
而尚未中箭的那些人,完全不理会前方的死伤者们。他们发出濒死野兽般的低吼,跌跌撞撞地越过、甚至踏过死伤者的躯体,不管不顾地继续狂奔。如此大威力的弩矢,已经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才遭到一轮齐射,他们就被惊恐攫去了意志。原本的决死突围无奈地变成了奔命,变成了绝望的溃逃。
弩士们并不把精力分散于观看战果,他们坐在地上,按照带队军官的口令整齐划一地动作着,有条不紊地张弩、上箭、瞄准、射击。
第一波弩矢到时,射翻了这队蛮人当中防御措施较完善、敢于身当锋镝的那些人。所以第二波的弩矢,就像是收割庄稼那样,干脆利落地收割性命了;同样数量的弩矢,获得的战果却比第一波更辉煌。
蜿蜒于山体之间的垭口通道上,糜集成团的蛮夷们竭尽全力地奔跑着。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习惯于在山野间纵跃奔走,敏捷得就像是捕食的豹子,可既在强弩的射程之内,就避免不了中箭倒伏的下场。
待到第三波弩矢落下的时候,通道上的枯黄色野草和斑驳砂石,都被流血的尸体覆盖了。半数蛮人死伤倒伏,还有半数彻底放弃了突围的念想。有些人绝望地挥着武器,折返回营地方向,可能他们觉得用刀剑拼杀而死,比乱箭穿心而死要更加有意义一点吧,更多的人散落在山间平地,站在垭口边缘的各处,愣愣地站着,表情漠然。